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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昭一怔,紧接着开心道:“对啊,若天下有人能解开剑奴之厄,那非师兄莫属了!”
剑奴的困难,第一在于巨大的痛苦,第二在将剑种放在灵感中如何取出来,解开这个不可逆的死结。
关键在于第二。
要是能把剑种放灵感里并随时拿出来,那第一项其实有很多办法压制。甚至多花费些也没问题。因为如果第二个问题解决了,那时被植入剑种的人就不再是剑奴。
可以是自愿的剑客种子。
就像当初为了让魔窟延缓降临,自愿当临时剑奴的司立玉一样。只是数日的痛苦,或者说能看到头的痛苦肯定有人能愿意忍受。
更别说蕴养剑种有利可图。
汤昭的剑种就是从他体内取出来的,所以特别适合他,简直像剑种在他体内这段时间被他同化了。
如果说只有他一例孤例不足以证明的话,那罔两山的剑奴只要撑过去,就能与体内剑种产生联系,轻易成为剑客,也是证明。
这可是一条成为剑客的明路。
忍耐数日,就能得到完全匹配的剑种,那些出身世家的纨绔子弟不说,愿意一搏的贫苦出身子弟恐怕不在少数,检地司训导营里更是抢破头。如果能降低痛苦,每降低一分,自愿的人恐怕要呈指数级上升。
那样,剑奴就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至少远远不需要那么多。
那罔两山的存在意义就降低了。
前提是真能做得到。
魂魄中的灵感,那是几乎没有人涉足的领域。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汤昭就知道有一个人对魂魄研究很深——朱杨。
江神逸的另一个老师,也是如今一起研究的同伴!
江神逸和朱杨已经共同研究了一年,本身又是符式一道的天才,焉知不能在前人未曾探索的领域有所突破呢?
汤昭忙问:“有思路了吗?”
他没问“有办法了吗?”,这么问太急切了,江神逸接触剑奴一天都不到,就算再天才,再有准备也不可能。所以他只是先问思路。
江神逸沉吟道:“有一点儿。毕竟在山上我已经研究过魂魄和剑种的相性——我们另有一个实验,和这个可能正好相反。但是我之前没见过真正的剑奴,针对性的研究过,所以不能确认。我需要人身实验,我可以用自己试试……”
汤昭道:“那不用,上了罔两山,应该有不少现成的剑奴。应该有愿意配合你的实验的。”
哪怕知道失败了很可能会死,应该也有人愿意解脱。
这时金乌突然道:“罔两山上的剑奴不能随便用,他们都被罔两控制着。不仅仅是剑奴,剑客也有一样。”
汤昭正色道:“这是殿下今日的发现?发现了什么?”
金乌冲着江神逸点了点头,道:“小江,如果你真的能释放剑奴,那可是动了罔两山的根基了。不仅仅那些阴影里的人会找你麻烦,罔两也未必无动于衷,因为你动了它的粮食。这罔两山的剑奴都是依靠罔两来逃避痛苦的。”
“具体来说,剑奴应该是把自己的痛苦和一部分意识、生命和魂魄寄存在阴影里,成为罔两的一部分。所以你看到剑奴走路都是一拖一拖的,是因为剑奴的脚不能离开地面,不能离开自己的影子。一旦离开了,痛苦立刻回潮,是难以忍受的。”
白狐道:“也就是说把自己献祭了一部分?”
金乌道:“是彻底献祭,只不过还没完成。他们先押上一部分身心,等到死后便被拖入影之国彻底沉沦。这个契约在剑奴成为剑客后依然有效。这也是罔两山的剑客寿命短的原因。他们本来就是残缺不全的,剩下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完剑客的正常寿命。”
汤昭道:“应该是这样。我收到的情报里也说过,所有的剑奴都受罔两控制,也受庄园主控制。只不过没探出到底怎么作用的。”
金乌道:“主要是受庄园主控制。罔两虽然厉害,但如今意识并不清醒,就算要控制人做什么,也还轮不到那些剑奴,就算是剑客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所有剑客的控制权都在各庄园主手里。”
“虽然不知道具体形式,但应该是类似于祭祀剑阵,来源可能是罔两的剑势——影之国的触手。正经的祭祀应该是把人全部投入影之国,但庄园主可以将祭祀暂停,保持着他们这些剑客大部分存活的状态。但一旦重新启动,剑奴或者剑客会被立刻拖入影之国彻底沉沦。也就是所有剑客和剑奴的生命都是掌握在庄园主手里的。让其生便生,让其死便死,还能叫当初寄存的痛苦返潮,登时让人生不如死。”
汤昭点点头,他虽然有线报,但线报并不是剑客发来的,仅仅是以奴仆的身份,这些消息根本接触不到,但是金乌却已经打听出来了。
应该是幸五说的吧?
不愧是金乌殿下,一个下午就让人心折到知无不言的地步。纵然他占了庄园主的身份有优势,但叫人言听计从容易,叫人推心置腹却难。
这时白止道:“既然庄园主掌握所有人生死,那所有庄园的剑客都不应该想着背叛。但幸苍这老货明显不是真心敬服,蠢蠢欲动的样子,不大畏惧少主。莫非是他趁着老庄园主死后掌握了长发庄园的祭祀阵?”
江神逸道:“若是能窃取,那罔两山的体制也不大稳定啊?那些剑客肯定想方设法的要夺取命门。那老庄园主都没想到死前要保护一下祭祀阵?就这么被人夺了去,也没什么本事。”
汤昭道:“应该没有窃取。罔两山的庄园主不是随便当的,每一个庄园主都要得到罔两的认可才行。深影会之后就是三年一度的大祭祀,每个庄园排的位置都是订好的,一阶压一阶,都由罔两的‘圣卷’决定。私自更换主祭,别说继续祭祀了,当场就要成为祭品。而逃避祭祀更不用说,整个庄园都会被抹去。”
“一般情况下,除非一个剑客不想活了,就为了死前爽一把。那么最好的方式是前一次祭祀之后马上杀掉庄园主取而代之,然后就可以过三年醉生梦死的生活,等到三年之后被清算就一死了之。其实也不能算亏。”
他笑道:“所以说师兄若真研究出让剑奴脱离剑种的方法,那可真是断了罔两山的根基。罔两山的底层逻辑就是控制。罔两控制庄园主,庄园主控制剑客和剑奴。那种控制都是从身到心,如蜘蛛网般纠缠的,一旦陷入就是死也无法挣脱。无论是谁都是网中之虫。谁若是斩断了控制链,就会摧毁这张蜘蛛网,可不就要被群起而攻之?”
江神逸道:“要照你这么说,取出剑种还不够。还要有一种能够斩断罔两和已经被祭祀了剑客之间控制的方法。就算已经献祭出去的部分要不回来,至少能轻轻松松过完剩下的日子,死后也能得以安息。那才是彻底绝了罔两山。”
汤昭眼睛一亮,道:“若真如此,可是大功德了!就算功利一些说,若能斩断这层层的蜘蛛网,罔两山自己就会崩溃。被压迫的剑客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的对手只剩下罔两和庄园主。不,甚至庄园主都可以交给剑客们去对付。我们只需要对付罔两就可以了。这个也很难,师兄难道也有思路了?”
江神逸道:“当然没有。”
汤昭诶了一声,江神逸道:“这活儿应该你干啊!大剑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符剑师了?当初在符会上怎么风头无两、信誓旦旦的?大家都公认你是新一代第一符剑师,这种课题你不接等谁接呢?这惠泽众人的重担你不背谁背呢?”
汤昭失笑道:“师兄说的对。应该我来干。这是一道突破口。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若能釜底抽薪,咱们这次的活儿就轻松的多了。这件事应该认真的去做。”
这边白止心想:汤指挥的脾气真够好的。他都是剑侠了,和凡人相处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一般人可做不到。他居然还是个很强的符剑师么?怎么会有这么了不起的人?
这边白狐道:“这么说,庄园主的地位难以取代,那老家伙真的没有异心吗?可是我看他就觉得不对。”
汤昭道:“若说没有也未必。一般情况不会,可是总有不一般的情况。”
白狐道:“不一般?有多不一般?”
汤昭沉吟道:“我也说不出具体的,就我跟他谈了一下午,我感觉他似乎并不真要当庄园主,而是把自己当权臣摄政了。而且是那种三朝元老,废立新帝但还对朝廷忠心耿耿,恨不得是朝政柱石的那种感觉。”
他说霍光是不是没人认识?
此言一出,白狐、江神逸这些毫不关心政治的也罢了,白止这有些见识的却觉得荒谬,道:“不应该吧?他摄政?他凭什么摄政?他实力也就是剑客吧?还被祭祀阵控制,生死由人,他的权力由何而来?凭他活得久?”
这个问题汤昭略一迟疑,金乌道:“没错,就是活得久。”
汤昭心中一动,道:“您看出他活得久了?活了多久?”
金乌道:“我对你们人的岁数分不太清,但明摆着是一个祭祀过的剑客绝对不可能活到的岁数。活得久了,在位置上坐久了,权力就稳固了。人就是这样的吧?”
汤昭道:“是,天长日久就是权力。这么说这位居然跳出了罔两山的控制网?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