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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印相连,就能人的状态一点一点缓缓拉到持平。
如果贡印的效力足够强、建立的联系足够深,乌雪还能试去影响那位灵王。
倘若功,他能压制灵王身上受控于于灵台天道的那一部分,让那位灵王彻底醒来。
倘若失败……
倘若失败,那就是现世被斩。
他曾倚坐在树顶俯瞰过的那个人间万灵消亡、光华俱灭。
曾经热闹过、沉寂过、有过爱恨悲欢、生离死别,听过哭听过笑,见过阳春三月亦见过隆冬白雪的那些地方和那些人,就无存在过的痕迹了。
他输不起。
乌雪攥紧了萧复暄,轻声重复了一遍:“你信我……”
贡印之效在那一刻飞速流转。
那位灵王本能相抗,周身爆出惊天的威压与仙力——
狂风猛卷来!
周遭忽然遍生结界,仙力的禁制拔地起,像无数道通天贯地的墙,有人分隔开来。
“城主!”
“天宿!”
方储一蹿起,想要冲破禁制,去到乌雪身边。
然他往左一步,一道泛银白华光的禁制贴鼻尖轰然砸落。
他转身往右,第二道也直砸下来。
他急退一步,背后又是一道。
……
眨眼之间,八面紧锁。他被箍在方寸之地,一步不得动弹!
他的招式、气劲、邪魔之力及惶急嘶声的喊叫,都被封在其中,传不出去。
另一侧。
萧复暄的剑气能快过一切。
那些禁制拔地起的瞬间,数千道属于天宿的张狂剑芒就已经抵到了那些流转华光的高墙上。
可是当万钧剑气势如破竹,要贯穿高墙时。
那些剑尖抵之处却汩汩流淌出血『液』来,殷红『色』的痕迹瞬间蜿蜒,自上到下,万丈不息。
禁制渗出血来的时候,萧复暄看见灵王和乌雪身形同时颤了一下。
萧复暄脸『色』一变,猛地收回剑气。
千般剑气撤回的刹那,风雾弥合。白茫茫的雾在狂风席卷之下,眨眼淹了他侧围箍的八方禁制。
于是他看不见乌雪……
***
数万道禁制强势砸落人间,足江河湖海、山野城巷统统分隔,天崩地裂都不能相通。
唯有一处地方共存道身影。
正是乌雪和那位灵王。
乌雪捏紧空了的手,抬眸看去。
那位灵王身上华光笼罩,有如今强悍的仙元、周身流泻醇劲的灵力,那统统来自于曾经巅峰时候的乌雪自己。
但在贡印流转相连之后,灵王身上缭绕上了浅淡的邪魔之息,黑『色』的雾岚丝丝缕缕,缠绕在灵王的衣袍上。
那一幕莫名有些触目惊心,就像血流进纤尘不染的雪里。
乌雪微怔了一瞬,沉默下来。
因为那一幕与他当年魔的场景有些相似。
只不过当年他身上缠绕的黑雾并非这样丝丝缕缕,是汹涌澎湃,仿佛能侵吞万物。
这一刻,他就像隔了三百年的时光,看当年的自己。
他看自己缠上邪魔之息,看血从不知哪些要『穴』渗出来,一点一点浸染衣袍。看自己从“华光耀目”的仙,慢慢变得苍白斑驳、鬼气森然……
“后悔么?”
乌雪似乎听到有声音如此问道。
谁在说话?
乌雪蹙了一下眉心。
那声音淹在结界呼啸的飓风里,模糊至极。一时间难分辨,那是他自己脑中一闪过的自语,还是灵台天道借那位灵王之口在问他。
就在他怔愣之时,长剑支地的灵王骤然抬头。
仙力在刹那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禁制之内山川震动。那相连的贡印在震动之下被冲断了一瞬。
灵王就是在那时一转灵剑,卷风来!
那一道身形太快,疾如电光。
上一瞬还在百丈之外,下一瞬剑尖已然到了乌雪喉前。
乌雪在那一刻倏然抬眼。
他冲灵王歪了一下头,刚在千钧一的毫末之际,错开剑尖。
与此同时,他的指已经点在了灵王颈侧的“昭”字上。
于是……
剑尖倾注的威压重重撞在一侧山峰上。
百丈高崖轰然崩为砂石之时,凌冽的冰霜混血落在“昭”字印上,转瞬蔓延半身。
灵王和乌雪灵魄同时重重搏动了一下。
贡印又在那一刻连接起来。
乌雪在高崖崩毁的巨响中,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问他:“后悔么?”
“是你在问?”乌雪动了动唇。
灵王依然罩曾经乌雪从不离手的银丝面具,身体在贡印越来越重的效力之下微颤了一下,像一种挣动。
“什么?”灵王的声音掩在面具后,“不是。”
其实不用他答,乌雪也识到了。
那声音并不在近处,是响彻于四面,在结界和通天彻地的禁制里来回撞。这样巨大的无可掩盖的声响,灵王却毫无觉。
仿佛自始至终,都只有乌雪自己能听见。
就在这时,刚连上的贡印又一次崩断。
灵王周身气质瞬间淡下去,挣动和微颤骤然熄止。
乌雪眯了一下眼。
只觉背后一寒。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灵王出,都是他自己曾经熟悉的招。
此刻恐怕有千万飞剑蓄满灵力,拉到云间,正猛地朝他直『射』来!
乌雪头也不回,背手挡。
就见漫天雪沫聚拢来,在万千剑尖前凝结为屏障。
冰霜顺飞剑迅速蔓延,后轰然炸开。
那就像在禁制之内,下了一场世间大的雪。
灵王被震开的同时,乌雪的背骨也重重砸在险峰山石之上。
血迹从已有裂口的要『穴』汹涌流出,瞬间染了衣袍。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你后悔么?”
乌雪咳了一声,用手背擦了脸侧的血,这次终于清清淡淡回了一句:“后悔什么呢?”
又一记招式袭来!
乌雪堪堪避开,反手是一招。
禁制之内有世上大的雪,铺天盖地。他和灵王互看不见,但每一道招式都能精准落下。
他们有一模一样的攻击习惯、一模一样的格挡和回击。
但灵王尚在巅峰,用的是剑。
乌雪的剑,早在三百年前为邪魔之时,就一并封存在了他曾经喜欢的落花山市里,有用过。
于是转瞬之间,乌雪的衣袍就已浸满了血。
他承接自己曾经熟悉的攻击,挡曾经熟悉的剑。在又一次撞上山石时,听见那声音一句一句地问他。
“你分劈神木,自毁灵魄,由仙魔。”
“你从九霄云上跌落进魔窟深潭。从灵王变人人谈之『色』变避如蛇蝎的魔头。”
“被抹杀、被遗忘、被咒骂、被畏惧。”
“如今还要被取代。”
那声音八方皆是,重重叠叠,铺天盖地。和猛烈的风和漫天大雪。明明模糊不清,却仿佛带重的威压,震彻山川。
“仙元俱碎、仙躯不,就连简单的贡印都落得断断续续,起不了效力。”
“你后悔么?”
罡风横扫来。
乌雪抬起眸,在那一刻轻定地开了口:“不。”
下一刻,他就在狂卷的飓风中抬起手,在脖颈的贡印上加了一重。
霎时间,风雪蓦地一静,似乎刹止于半空中。
新鲜的血就从第二重贡印里流淌出来。
曾经有一个在仙都众周知的道理——那些人间神像上的贡印只能落一重,不能多落。因为神像泥塑金身,承受不住。
多落一重,神像会爆裂砂。
后来又有人说,倘若换做傀儡肉身,承之力强一些。贡印能勉强落到重。但这就是极限了,即是仙躯本尊,也万万不能超过三重。
然这一刻,在雪漫青天的禁制里。
乌雪瘦长苍白的手指一次又一次落到贡印上,血饲之。
他每落一重,灵王的身形就会僵顿一分。
每落一重,灵王就变得更像他。
每落一重……他同另一个自己之间的联系更紧一点。
他生生落了五重贡印。
到后连手指都是抖的,浑身满是血纹。但他却垂眸,扯嘴角,无声地动了动唇,又对那无形的天地罡风说了一句:“看,这样的贡印,你要怎么拦。”
话音落下的一瞬。
风雪长啸,他和另一个自己同知同感。
他们孤拔地立在风雪里,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姿态,一样满身血迹却不落尘埃。
那一刻,乌雪似乎身在个躯壳里。
他既是魔头,也是灵王。
「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心里轻轻问了一句,然后催动了澎湃的气劲和灵窍。
下一瞬,他在同知同感之下,看清了“灵王”的来历。
乌雪其实一度有过疑『惑』。
究竟是什么灵物化的躯壳,能承受住他巅峰时候的灵力仙气,不仅有爆体亡,周身碎裂,甚至还能真的像灵王一样,往来于谓的“『乱』线”。
不仅如此,这位灵王就连回忆见的场景,都与他如出一辙。
世间哪有灵物能轻易做到如此?又哪有躯壳能化这样的灵王?
直到此时此刻,乌雪才终于知晓……
因为他在灵王的躯壳里感受到了曾经熟悉的东西——剑。
不是模仿出来的,亦不是凭空捏合的,是曾经独属于灵王的剑。
世间从来只有一样灵物,会拥有这样的东西——
乌雪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