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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一下愣在了原地。
它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团触手将大半个大厅覆盖进去,也将刚刚还站立在原地的两个人一口吞没。
它真的很害怕。从头尾,胆小鬼都没有掩盖过自己的恐惧。
站在摇摇欲坠的地板上,整个鬼都在发抖,瞳孔倒映着面前怪物庞大丑陋的身躯。
面前这不存在于人类认知的怪物实在太过臃肿,超出想象的认知范围,光看一眼都能勾起最可怖的回忆。
刚刚宗祈把它扔过来找李狗蛋身上的东,其实在保护他。
胆小鬼清楚,对方这一举动实则怀善意,直接把自己推出了战局。
再前,他们一起下楼的时候,胆小鬼还鼓起勇气问过待会自己的任务什么。
“你胆这么小,能给你什么任务?”
为此,它的未来上司表情格外嫌弃,“你不『乱』跑就行了,在一旁添『乱』,看看你荒木前辈怎么力挽狂澜,多学着点。”
胆小鬼缩了缩头,没说话。
以前在教坊的楼里时时,它总最差劲的那个。
戏一向下九流的行当,唱戏的地位从古至今都不高。要家里有钱,谁会把自家孩送教坊去?
胆小鬼打记事起就在楼里了,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打水开嗓,天黑后才睡在大通铺里,起早贪黑地练。
偏偏胆小鬼个没天赋的。
旁人轻轻松松就能学会平稳呼吸,一口气将嗓吊得老高,咬字字腔圆,保持动作的同时发声也四平八稳。
在戏楼里当学徒,通常一边学一边打杂,学成后先跟着楼里自己排演的戏目,从小角『色』演起。
其他和它同年送进来的小孩一个个挂牌公演,只有胆小鬼还在练基本功,并且距离上台遥遥无期。
嗓音好的走青衣,扮相好的去花旦,胆小鬼手眼身形步,唱念坐打摔都不行,只有身形因为缺乏营养太瘦勉强过关,习了旦角。
那年头学戏的小孩,天赋好的,八岁岁都上台演过好几出了。单拜师的,超过七八年全部学成出师,转其他戏楼里去了。它的师弟更领了牌,花票拿了一把,就胆小鬼还一直留在这。
教坊的老师拿着戒尺,每天恨铁不成钢骂它笨。让转武生,偏偏它打也打不行,只好又回了旦角。就这样学快四五岁,才被勉强允许登台。
第一次登台演出,胆小鬼彻夜难眠。
第天不知怎的,他一下倒嗓了,《桑园寄》里的戏词念错两句,底下听戏的客人们纷纷摇头,起座离开,最后竟然稀稀拉拉走了一大半,收戏的时候它老师还得上去给客人点头弯腰赔不。
再后来,胆小鬼就再没登过台。
它太害怕,也太胆小了。
一站在台上,穿着厚厚的戏服,瞅着底下乌压压的人头,声音就像被堵在嗓里,怎么也唱不出来。
一慌张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再不敢上去,然后就只能在楼里干些端茶送水打杂的活。
胆小鬼知自己就在这混口饭吃,要不老师善,估计直接将它扫地出了。
它举目无亲,家人把它卖这来,又没有一手艺,被赶出去了可不就饿死嘛。
然楼里的师兄弟们都很好,经常会给它开小灶。老师虽然天天摇头叹气,但吃穿一样没少了它的,偶尔还会让它多补补身。
干完一天的脏活累活,胆小鬼会偷偷跑顶楼去,穿上自己好久没穿的戏服,为自己描上红妆,上鲜红的口脂,学着老师刚教的那出戏低声来上两句。
六岁的时候,老师忽然语重长地和它说。
“你也在楼里学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都该上台了。好好准备一下,先从不起眼的小角『色』演起。”
可惜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些寇入侵,战火烧遍大地。
不知小鬼从哪里得消息,说他们戏楼里有一个地/下/dang。
于他们带着一个连的人,手里拿着步/枪/刺刀,在开台后从大突破,将整个戏楼团团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放过,挨个进行审问,势必要找出那个地/下/dang。
彼时胆小鬼还在后台坐立不安。
马上就要登台了,它还大脑空白一片,想要默背待会的唱词,偏偏脑里一个字也冒不出来,只好背着手走来走去。
等它听外头声音嘈杂,幕布后传来桌椅被推翻和一连串脚步斥责声后,这才意识不对,偷偷走缝边去看。
它的老师就站在戏台上,身后护着一大群学生,铿锵有力。
“国家存亡,匹夫有责!这里没有什么地/下/dang,如果你们非要找什么地/下/dang,那我就!”
“你们要想动我班里的人,就先踏过我的尸!”
再后面又说了什么胆小鬼也不记得了。
总,一声枪响。
雪白的戏服染成了刺眼的颜『色』。
胆小鬼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还其他同僚师弟从后台冲过来,哭着说老师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拉着它死命往楼上跑。
它说了谎,其实这些年里胆小鬼根本就没有沉睡,它一直醒着。
刚开始变成鬼那会儿,胆小鬼内的恐惧根本无法排解,只能夜夜躲在顶楼里。
它的老师,师兄弟,朋友,包括这栋扬北郊的楼,都消逝在了时间长河里,只有它留了下来,被永远困在这。
刚开始会有一些顽皮的孩来这里探险,胆小鬼和他们教上了朋友。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孩们回去都开始高烧发热做噩梦,请了土医来才说沾惹上了不干净的东,后来这些孩们就再也不来了。
胆小鬼偶尔还会在顶楼唱戏,说来也好,变成鬼后它反突破了自己的音域限制,结果越发坐实了这栋楼闹鬼的事情。
它很茫然,明明它也没有伤害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厉鬼后,就跳脱出了天地轮回,然漫长的时间让胆小鬼这种依旧留有理智的厉鬼变得越发难熬,这才开始了沉睡,没想醒来后发现楼被邪/教组织占领了,还有人在这里搞什么恐怖综艺。
它一直觉得自己的新老板人特好。
胆小鬼已经好久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从没有人夸过它。
没有人说过它唱戏好听,更没有人愿意说什么“聘请你成为我偶读员工”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在知它鬼后还对它这么友好。
可现在——
胆小鬼垂下头去。
面前巨大的不可状物在吞下大半个大厅后还在持续蠕动,其上附带的粘『液』呈现恶的黑红,谁也不知里面底发生了什么。
臃肿可憎的触手在空挥舞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楼的地板。
碎裂的粉尘木屑纷纷扬扬撒了胆小鬼一身,状似嘲讽。
“伟大的神明!我们请求您的垂怜!”
外边的教徒们看着突破了天花板的触手,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呼唤肿胀女的大,神情狂热。
胆小鬼动了。
它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
“滋啦啦滋啦啦......”
细碎的火星伴随着它的脚步明明灭灭,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碳印。
第步。
明亮的金红『色』火焰猛然腾空起。
火明明至阳物,鬼怪最害怕的东一。可不知为何,这簇火焰从这位戏鬼的莲鞋下蔓延生,幽然摇曳,熊熊燃烧。
胆小鬼真的很胆小。
它不敢上台,不敢唱戏,就连当初看老师弹身死,它也没敢像其他楼里的前辈那样,口高喊着国家兴亡,宁死不屈,就着戏服扑老师的尸上,英勇就义。
它被比自己年轻前途无量的师弟拉着,一直跑,一直跑,跑过了老师前辈们为它争取的时间。
然本鬼还在杀人。
他们守在楼外,出来一个杀一个,刺刀剖开小腹,从里面挑出血肉淋漓的小肠,互相嬉着比划谁切得最长。
师弟拉着它冲顶楼,把反锁,床上的被给它缠了整整齐齐一圈,叫它抓着被往窗上爬下去。
“现在不胆小的时候,你抓着被下去,我会拉住你的师兄。”
那你呢?
胆小鬼的话还没问出口,大就被一脚踢开。『乱』弹如同不要钱一样扫『射』,在师弟灰『色』的短褂上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师弟脸上的表情停滞在了当场。
他的脊背微微朝前弯曲,口齿淹出鲜血:“快......走......”
胆小鬼睁大了眼睛,全身像被灌了铅。
再低头,它的头便骨碌碌地滚了地上。
第三步。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容易冰消。”
凄厉幽婉的声音在火焰燃烧,越演越烈。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年兴亡看饱。”
挂着旭旗的寇贼将它的头在地上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得意洋洋地说这东亚病夫的脖就纤细,一砍刀下去就断了。
那颗滚地上的头猛然睁开了眼睛。
瞥见这一幕的小本顿时像脖被掐住,再也说不出话,脸上『露』出扭曲丑陋且惊慌失措的神情,吓得屁滚『尿』流。
断了头的戏鬼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火焰在它的周身升腾,再升腾,从幽蓝鬼火变成金红,就像这片土地永远无法湮灭的希望。
永远燃不尽的大火封死了一整栋楼。
当初宗祈问它为什么会变成厉鬼,胆小鬼没敢说。
因为它真的杀了很多人。
但它手上沾染的那些杀孽,没有一条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