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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宫殿里突兀的清脆声音令丹宸子险些怀疑是不是司命星君种的那棵桃树终于开了心智了。
丹宸子放下酒杯,仰头望桃树。
落花片片,自发自觉地避开了仙君四周。
声音又是清脆地响起,带赞叹的天真语。
“脖子长啊。”
丹宸子:“……”
真相大白。
果并非凡品。
丹宸子坐在石凳上,盯灰扑扑的酒杯,心中又是荒唐又觉有趣,随后淡一笑,世间万物有灵,一个酒杯开了灵智又有么稀奇?既缘分来了,那便顺势而为,既是在他手上开的灵智,就该与他有一场因果。
“我是丹宸子,”丹宸子语温和,“呢?”
“我?……我是石头!”
酒杯的声音是个少年,活泼无畏,带一股没来由的欢喜劲,说“我是石头”时语骄傲又得意,仿佛“石头”是世间多么贵重的东西一般。
丹宸子笑了。
这次他笑得很开,笑声在空荡荡的宫殿中荡,是被这小酒杯感染的纯的快意。
“笑起来看啊!”
小酒杯惊叹道,尾音夸张地拉长。
丹宸子撑脸,边笑边摇头,“既开了灵智,便修行,有朝一化形成精,便可自由翱翔于天地间。”
“啊啊。”小酒杯兴奋又乖巧地答。
丹宸子失笑,他从前听闻精怪多狡诈,可这开了灵智的精怪和稚儿无异,丹宸子不由语放柔,“我会教。”
从那起,丹宸子一有空闲便开始教导这小酒杯,小酒杯不负他望,悟性极高,吞吐灵像是天生就会一般自自得,丹宸子头一做老师,便遇上天赋如此之高的学生,自十分高兴,于是更加上心。
仙界中师徒并肩作战的美谈比比皆是,这大约就是他与这小酒杯的缘分了。
只是这小酒杯说话过于烂漫,惯是口无遮拦,这一点当真是屡教不改。
“丹宸子!”小酒杯大声地叫他的字,“的剑舞得太看啦!”
“看”这两个字在小酒杯的语言使用频率中稳居榜首。
自小酒杯开神智以来,已丹宸子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夸了个遍,以至于从来不拘小节的丹宸子有些羞赧起来。
丹宸子收剑,他行至石桌前,对小酒杯道:“今我有要事,需离殿三刻,三刻后。”
“——”小酒杯精神满满地答,“我!”
乖。
若是小酒杯能早化形就了,丹宸子心想,若小酒杯化了形,必定是个可爱活泼的小顽童,常伴身侧,那该有多热闹。
丹宸子出门办事,来的途中遇上了司命。
司命还在纠结那酒杯的事,只是面上不显,旁敲侧击地问丹宸子修炼得怎么样了。
丹宸子避而不答,是问道:“我看吗?”
司命:“……”
司命星君倒吸一口凉,“多不见,竟学会了自恋。”
“不看?”丹宸子镇定自若道。
司命:“勉强能冲。”
丹宸子:“?”
司命:“说笑了,丹宸子,我承认法力高强,剑术牛x,但看……”司命撩起长发,“我这仙界排靠前的美男子还没说话,就先往后稍稍吧。”
丹宸子点点头,甩袖离去。
司命没想到他跑那么快,真要问的还没问到呢!赶紧追了上去,他跑得没丹宸子快,落到丹宸子殿内时,听丹宸子坐在石桌前自言自语。
“我并不算看,仙界看的仙人有许多……”
丹宸子觉察到身后司命来了,眸一指,“譬如他。”
司命完全搞不清状况,便听一声少年清脆的笑声。
“逗我啦,那丑八怪叫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谢天地觉得杜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让他喝粥都喝不下去了,他忍无可忍道:“干嘛盯我?”
杜程:“丑倒是不丑。”
谢天地:“……”说么呢。
“不过脸皮真是厚。”杜程冷淡道。
谢天地:这该不会是在说他吧?
杜程转过头问白飘飘,“说姬满斋和谢天地,哪个看?”
白飘飘毫不犹豫,“那还用说嘛,肯定局长啊,他算哪根葱。”
谢天地:“……”
杜程满意点头,谢天地不高兴了,怎么莫其妙开始对他进行外貌上的pua了?他不服道:“我为么要和姬大大比啊?”
一道慈爱中带欣慰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杜程轻轻点头,“看来人的确是会慢慢变的。”
谢天地:“?”
一大早地在这演谜语人?
谢天地郁闷极了,早饭都没吃撑就不吃了,捂没有完全变硬的肚子他遇到了姬满斋,而姬满斋极其罕见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平和又挑剔,“丑倒不丑。”
谢天地:……救命啊……
教师寓里,蒋文彬坐在沙发上,头一次觉得家里又大又空,像是有孤魂在游荡,他搬出了一双儿女,叶小娟还是不肯来,这次叶小娟……像是铁了心了……
心口一阵阵的抽疼,蒋文彬从随身口袋里拿出药瓶,倒了两粒,是倒不出第三粒了,药吃完了。
蒋文彬又倒了倒药瓶,空的,他看掌心的两粒药片久久发呆,良久才用掌心包两颗药片往嘴里一扔,药片遇水即化,苦涩的味道在口腔弥漫,蒋文彬咳了几声,生生地把苦药咽了下去。
腰间传来教书时久坐落下的酸疼,蒋文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卧室走去。
卧室里不算凌乱,绝对称不上整洁,咋一看,像还是往常的样子,可想去找一张药膏出来,是左翻右寻,哪里都找不到。
脚上不小心踢到了么东西,蒋文彬低头定睛一看,是他前两天翻出来的毛线衣,还太厚了,在不是很合适穿,灰色鸡心领,洗得很干净,不道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弯下腰捡起毛线衣,多年穿令这件旧衣服更加柔软。
这是叶小娟给他织的毛衣。
叶小娟的手很巧,织的毛衣又看又经穿,天一冷,他穿叶小娟织的毛衣出去,村里的那些小青年就没有一个不红眼睛的,搭他的肩膀酸溜溜地说道:“多读几年书就是不一样。”
他那时候是怎么样的?
蒋文彬攥毛衣,模模糊糊地想:那时候,他一定得意死了,全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媳妇被他讨到手了,让他羡慕去吧!
蒋文彬拿出手机,手机通讯录里联系人不多,上头第一个就是:a叶小娟。
这是孙女帮他设置的,说这样发生么事,他就能最快地联系到叶小娟,连孙女都道,他最重要的人是谁,怎么他自己反而走走,就忘了呢?
蒋文彬手指颤抖地按下拨通键。
电话那头通了五下,接通了。
“喂?”
那头是略有些陌生的开场,甚至于比他夫妻当年初遇时要更陌生。
“我心脏病的药放在哪儿?”蒋文彬生硬道。
“在左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里面有个白塑料袋,药都装在里头,还有的膏药,都是新的,保质期到明年九月。”
这么些年,夫妻两人常常冷淡,又时不时地争吵,像这样的对话是时常发生。
无论她的心有多寒,她在他身边一天,就地照顾他一天,从他的衣食住行,到他常用的药品,她像照顾孩子一样地照顾他,而他,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生活中唾手可得的一切当作理所当。
“还有事吗?”电话那头叶小娟的声音极力镇定,但蒋文彬还是听出了一丝颤抖,“离婚的事,决定了吗?”
药的苦味挥之不去,蒋文彬张了张嘴又合上,两片干涩的嘴唇贴在一起,重新张开时便有湿润般的刺痛,他轻声道:“小娟……我错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蒋文彬拿那件旧毛衣,在这间凌乱的卧室里,他佝偻忏悔他在这场婚姻中的过失。
是,他曾在繁华都市中迷失了自我,因为虚荣所以羞于承认妻子的身份。
是,他曾在婚姻中短暂地精神出走过,他并不像他宣称地那样全无辜和忠诚。
是,他曾贬低自己的妻子,无视妻子的诉求,用自大到可笑的自尊心来□□他的妻子。
是,他曾在儿女面前妻子对家庭的付出粗暴地归结为每月不足三千的工资,而从没有教导过儿女要尊重他的母亲。
他终于肯承认,他不是个丈夫……
“小娟……”蒋文彬紧紧攥毛衣,嚎啕大哭,“我错了小娟……”
电话那头仍是很安静。
叶小娟她在哭,眼泪冲刷她苍老的面庞,她无需任何人承认她的付出,不需要谁来认同她的委屈,她靠自己,她一辈子都靠自己,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她每一步踏出去都能踏踏实实。
“蒋文彬,”叶小娟昂首挺胸,“我不原谅。”
在桃树下接落叶的杜程,忽一道红光晃晃悠悠地飞了他,胸口一滞——随即圆满。
铺天盖地的记忆像海浪一般涌来,猝不及防地他几乎要掀翻在地。
“丹宸子,”司命不可置信地指酒杯,“这玩意会说话?”
“开灵智了。”
“怪不得,我就说绝非凡品!”
司命垂涎三尺地伸手想去摸,被小酒杯大声呵斥,“不许过来,我讨厌!”
司命:“小妖怪……”他对丹宸子道:“快点化他,让他化形!”他要收拾收拾这口无遮拦的小妖怪!
“万物有法,他有他的轨道,我怎能强行点化,这般生杀予夺,非我所喜。”丹宸子拿了酒杯,给小酒杯倒了一杯酒。
小酒杯:“凉快啊!”
“太凉了吗?还是要温酒?”
“这样刚刚,这两天太热啦。”
司命:“……”
他怎么感觉丹宸子跟养娃似的。
司命要吐槽,掌心一热,星盘滚烫地发出预警,司命忙召出星盘,小酒杯看璀璨的星盘“哇”了一声,脆生生道:“真看!”
丹宸子头看了一眼星盘,心中还有些微妙之感,这可是小酒杯第一次夸他以外的东西看。
星盘密布星云,司命乾坤倒转,牵出其中一条金色的线,兴奋地对丹宸子道:“丹宸子,的运来了!情劫已至,成神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