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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巨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林征的性命,皱眉道:“这小子活着碍事,你又何必带个累赘在身边?”
叶书道:“此人心思聪慧,善解绝道,我在入魔界之前,他便同我说有办法在不惊醒冥龙的情况下顺利取得龙珠,虽说冥龙将醒,正中我等下怀。
可此物毕竟是从九幽之中诞生而来的邪物,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将林征带在身边,或许在危急时刻,能够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凤巨觉得叶书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对于冥龙这种天灾级别的邪物,能够多重保障总是没错的:“还是书儿你思虑得周全,也好,那就暂且留这小子一命。”
林征一听此言,才知晓叶书出手救他竟是别有私心,一双明亮的眼睛慢慢地暗下去,眼中因为愤怒与酸苦,似有翻沸的铁水而灼滚,他嘶哑道:“我纵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叫你们如愿以偿的!”
叶书不去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对凤巨请求说道:“还请舅舅将虚合镜借我一用。”
对于叶书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凤巨眼窝鬼火凝滞了一瞬,道:“你要虚合镜作甚?”
看来他死去的母亲还真是没少同他说关于自己的秘密,虚合镜乃是琅琊魔宗三大秘宝之一,镜光所过之处,皆可化为周身的空间领域。
是个极为难得的上品仙器。
叶书道:“我需要那小子的性命祭祀龙魂,可舅舅你瞧,太玄宗与苍梧宫的那两位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想要活捉于他,我们必先需要解决她们二人。”
说着,叶书微微一笑,道:“可是舅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凤巨沉默了几许,然后深深地看了叶书一眼,似想通过他那双眼睛看清楚他灵魂的本质。
那双眼睛眸色太深,里头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沉重心事,可越是能够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心中所藏的黑暗便越深。
凤巨轻笑一声,笑声里能够听出明显的满意情绪。
血浪开始在四野长风之中涨潮,短短时间里,水位便已经从腰间蔓延至了胸口。
极寒的水温贪婪地带走人体的体温,苏靖指尖摇曳的莲火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指尖玩转着两枚白子的尹白霜眉目轻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指尖渐熄渐灭的火焰,垂袖的指尖轻动,凝出第三枚白子。
闭眸之间,三枚棋子尽数落于三人眉心前方,玄光闪烁着长夜未央般的奇妙光辉。
一个浪头打向三人方才所立着的方位,扑了个空。
三人齐齐瞬移消失不见。
簌簌叶声,阴鸦嘲哳,地风呼啸,地下世界一片沉寂,正是肃杀之际。
尹白霜的白子不知落入何方,四周空气干燥,入眼之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皱了皱眉,从袖口中摸出一道灵石捏碎,斑驳粉碎的碎片自她之间迸溅出浓郁的灵流光辉,如星辰碎片般,清晰地照亮了四周的幻境。
她们似乎被传送到了一处很像野兽的巨大巢穴中来,旷野荒凉,杂草丛生,风一吹就掀起腐败荒芜的气息。
一袭白衣古静如素地立在她身侧不远处,二人静默无言了片刻,风起过境,她们的背脊忽然有些发寒。
苏靖静静地看着尹白霜,没有说话,但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无措的迷茫。
尹白霜皱着眉,缓缓摊开手指,掌心里的三枚白子,不知何时,竟是裂了一枚。
而本应同她们一起传送至此的百里安,却没了踪迹。
……
……
虚浮缥缈的云府之境,清云飘拂,碎尽了朦胧天光,耳畔之间可闻风语漱雪之声,雪花满天,线落如珠。
百里安立在这片与真实世界断绝的空间之中,身无重量般,四周仿佛叠生着三千不同的领域空间,好似狂歌如旋盘流,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气息。
这时,叶书的声音随着云风飘来:“未经允许,擅自请阁下入镜一叙,还望海涵。”
未等百里安回应,被叶书摁控于掌下的林征奋力挣扎大吼道:“他欲以你血肉献祭冥龙,以补龙珠之缺,莫要同他废话,赶紧杀了他!”
可是这虚合镜的力量远比想象中的还要神奇强大,整个空间天旋地转之间,砸在脸颊上的云气雪粒陡然消失不见,周身清凉的寒意也不断攀升成冻结万物山水的砭骨严寒。
百里安脚底忽然落在了一片冰冷的实物上,不似幽冷的岩石,因为岩石不会散发出如此惊人的寒意,纵然隔着一层靴底,那寒意也是刺痛脚下肌肤。
于此同时,他听到了林征倒吸寒气的声音。
叶书手执虚合镜,神情淡然平静道:“如今阁下脚下所踩着的,便是那沉睡的冥龙。”
他视线微转,看到了沉寂千古的黑暗之中,一双沉重如山缓缓睁开眼皮的一线眼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在这只沉重的冥龙,正在醒来。”
这只黑色的巨龙宛若即将从定格在永恒虚空中的禁忌空间里复苏醒来,光是简单地睁眼动作,便让地宫崩塌,空间动荡,万数阴魂狂躁暴戾。
果真不愧为上古凶龙,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可轻易引动万物春秋。
百里安脸颊忽然裂痛,抬手一触,摸到一截飘浮的龙须,入手黏腻,足有枪身之粗,一手难以合握,触碰之时掌心里还传来细细密密的阴雷霹雳,震得肌肤生疼不已。
这时,一双眼睛震撼乱瞄乱看的林征惊呼一声,喃喃道:“龙珠还在……龙珠竟然还在?!怎么会这样?”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叶书:“你没有成功取得龙珠!你欺骗了凤巨?!”
百里安面上倒是不见任何意外之色,他松开掌心里的龙须,道:“你应该不是为了龙珠才来魔界的吧?”
或许正如叶书他自己所言,他来魔界并不是为了帮助林征,而是另有目的,但百里安总觉得,他另有的目的,与龙珠无关。
如果说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筹谋思考如何利用林征进入魔界得到龙珠的可能性不大。
魔宗护法凤巨早在两百年前便受到火焚之刑,放逐至魔族地宫之中镇守。
此乃机密之事,总是魔宗内部之人也不知晓魔族将凤巨放逐到了何方,更莫说当年的叶书还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了。
这也就是说,叶书是在深入幽潭地宫之事,恰好遇见了凤巨,在此之前,他对凤巨的计划应当是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共同筹谋算计众人了。
此刻四下无人,叶书坦诚道:“我只要我娘的头骨,龙珠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林征深然不信:“你放屁!若你只是来寻你娘亲的,方才你又为何要害死那些无辜的同道之人?!”
对于林征的质问,叶书面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冷笑:“无辜?若是无辜,他们又怎会为那罪池之水所吞噬,一群能够分食同族的人,谈何无辜?”
林征被噎得不轻,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他满面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头发,道:“我不能理解,为了一个逝去的人,你竟然选择牺牲这么多的人。”
叶书面色一冷,正欲说话,这时,百里安却先开了口,道:“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纵然没有叶书,我相信,那群人也会禁不住诱惑深入幽潭地宫,而且到那时的处境,应该比现下还要艰难。”
至少当下,叶书提前知晓了凤巨的阴谋。
“只是我不能理解,凤巨唤醒冥龙,引得亿万凶灵肆虐而起,于他而言,又有什么益处?”
叶书淡道:“能有什么益处?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泄愤罢了,当年因为我娘犯下宗门大罪,以至于母族上上下下皆受牵连,害他丢了护法之位,被魔将抽皮拨筋,流放至此永失自由与尊严,不人不鬼地活着。
他恨魔族,恨这些人给他带来的永不超生的痛苦,愤恨之下,他便将整个魔界颠覆化为废土的疯狂想法。但他不想与魔族陪葬,便想利用我的身体融合龙珠,从而淬炼出一个强大的肉身,可供养他的魂魄寄生共存。”
百里安道:“你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叶书嗤笑一声,道:“与狼共舞,与虎谋皮,寄生共存是假,夺舍取而代之怕才是真吧?”
被摁在地上的林征喃喃道:“所以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叶书那双淡然平静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讽刺:“你真觉得我有那么多的心力去恨一个人吗,林清远死都死了,我若还执迷于上一代的恩怨,那岂不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林征脸皮滚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叶书见他终于安分下来,松开了林征的后颈,然后朝他扔出一把剑以及一枚圆润的黑石珠子,轻笑道:“你所求之物,近在咫尺,如今在你眼前的有两个选择,我与他,你打算牺牲谁来为你取珠?”
林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剑:“这……这是?”
叶书道:“第六把斩龙剑,取珠之时,将此剑插进冥龙心脏里,便可让他老实下来,那枚珠子则是我自冥龙鼻息下取得的一口气息所化,正如你的计划,我们需要一个人吞吸冥龙气息用以守剑制衡魔君,让她答应让你带着龙珠安全回归人间。”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万事俱备的条件下,你会选择牺牲谁来成就侯府未来大道呢?”
叶书那张一贯表情甚少的脸上,一时间竟是笑意晏晏,目光幽深,里头隐隐藏着一些令人心惊的东西。
林征一下子又慌又怒,第六把斩龙剑烫手般地飞快扔了出去,他脖子憋得粗红,怒道:“我不选!司尘兄他几番救我,我怎可恩将仇报。”
叶书面上笑容淡去,目光恢复疏离冷漠:“我知道了。”
他伸手招来那把剑,光滑的剑身在林征后颈上看似不轻不重地拍击了一下,林征眼皮一番,就此晕死了过去。
叶书蹲下身子,拾起那枚黑色的圆石,并未详细端凝,仰头往嘴里一送,就此吞入腹中。
感觉到了叶书身体气息变化的百里安不解皱眉,道:“他并未选择让你留下,你为何要……”
叶书笑了笑,道:“他若真不想选,方才的回答又何必只提及你一人,这份心理暗示已经极为明显,又何必逼他将话说得那么明白。”
百里安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叶书眉梢落下,隐隐笼罩着一层悲意似的:“怎么说他的双亲皆是因救我而落得一身重伤沉疴,侯府毕竟因我落败,他这一身复兴执念多少也是因我而起,林夫人临终之前让我照顾好他,我总得为他做些什么才是。”
百里安觉得有些奇怪,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对那林家夫妇二人怨恨未见有多深厚。
叶书缓缓吐了一口气,道:“还请阁下见谅,我引你入镜并无半分加害之心,只求司尘公子能够帮我完成一件事。”
“何事?”
叶书将目光淡淡转去,看向了这片卧龙之地,说道:“冥龙苏醒之刻,这些白骨骷髅皆会化为尘碾,我阿娘的头骨便是这片地宫的主阵之骨,镇于龙脉骨桥之中,司尘公子身怀阴玉,能够在不损其魂魄的条件下召出我阿娘的头骨,”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恳请公子能够助我让阿娘安息!”
与子骨肉亲,愿言长相随。
说到底,叶书放下尊严入界为奴的目的其实是比林征的还要简单存粹的。
百里安握笛的手不觉微微收紧了些,不知为何,听着叶书淡淡请求言语之中所隐含着的沉重悲凉之意,他心中竟也逐渐升起来一种感同身受的低徊惆怅。
他沉默几许,终是开口缓缓道:“你希望我将她葬在何处?”
叶书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他竟想得如此深远,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缕难能可贵的善意,他唇边勾出一抹很淡却十分真诚的笑意:“南丘之上,白溪河畔,那是我阿娘与阿爹初时相遇之地,她很喜欢的那个地方。”
“……好。”
……
……
叶书口中所说的那个龙脉骨桥正落于巨龙头首下方,好似拘禁黑龙脖颈的一轮白骨项圈,环颈而过。
这里的每一只头骨眉心出,皆释放着经年不朽的魂火,这是受到诅咒,永世不得安息的象征。
这里的头骨成千上万,是历代以来魔宗大罪门人的头骨,想要从中找到一人的头骨,何其艰难,可是叶书却在方才离开的短暂时间里,找到了自己娘亲的头骨。
由此可见,他对他娘亲的爱意埋得是怎样深沉又浓烈。
凤巨有心以魔宗圣女的头骨来制衡叶书,故而对于叶书的要求,他百般推辞左右,估计就连凤巨也不曾想到,叶书竟真的能够在千万人中,找到自己的至亲吧。
百里安立于一片冰冷的龙鳞之上,唇边玉笛声声,呜咽而起,是凡间修士们常用的招魂曲。
在叶书的鲜血指引之下,一颗头骨自桥梁上松落浮出,飘然而来。
叶书定定地看着那颗头骨,忍不住喉咙一紧,苍白的表情仿佛初生的小动物般,满怀期切,那张宛若傀儡般冷漠淡然的脸也仿佛被注入了生气似的,一点点地活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紧紧抱住那颗头骨,如若珍宝似的紧紧抱了许久,仿佛要在那颗冰冷的头骨里找寻到一丝念念许久的温暖。
他一言不发,跪在了龙背上,肩膀微颤,因为生养得极瘦,后颈骨清晰地凸起出来一个可怜的弧度。
百里安本以为他会哭,可是叶书始终安静如初,即便是悲伤入骨,也是个不动声色的人。
良久,他才起身,珍之重之地将那枚头骨交付在了百里安的手中,声音沙哑道:“谢谢,真的……谢谢你。”
百里安心知这一颗小小的头骨被他赋予了怎样的沉重的分量,能得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人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付给他,其中所包含的信任自然不言而喻。
他认真收好头骨,问道:“你阿娘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为他立一个碑牌。”
百里安看不见,所以此刻他没有注意到叶书眼中万千悲伤的那一瞬脆弱无助,他喉咙轻滚,低声道:“不必了,俗名而已,何须介怀。”
可百里安格外疑惑,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叶书很介怀,十分介怀的复杂情绪。
但理智与涵养让他没有深问这些。
“凤巨设下生死劫诱活人入魔,为的便是吸收这些魔气,回阴反阳,修成真魔,重返世间,如今我以寻得第六把剑,只需将剑镇入冥龙心口,凤巨的阴谋自可不告而破。”
说这些话时,叶书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全无半分坑害舅舅的心虚与内疚,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隐含钦佩道:“我瞧公子这面临绝境,诚然一副屹然不动的模样,瞧来是早已看穿我有本事寻来第六把斩龙剑了。”
百里安笑道:“越是危急时刻,着急越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沉下心来思考一番,出路反而更广。”
叶书点了点头,正想带着百里安原路返回龙心之地去完成宿命,可刚一召来虚合镜,脚下如山势缓缓生长的黑龙竟是忽然仰天狂吼,空中忽然剧烈动荡,四周幽风突然尖锐呼啸,身下一片片大如屏风扇面的鳞片宛若愤怒的巨蛇竖起鳞甲,其中喷出滚滚火雾。
近在咫尺的黑暗之中,那对睁势极缓的龙瞳竟是骤然加快,清晰可见巨大的竖瞳在眼皮之下幽幽转动森然。
叶书遍体生寒,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寒意蹿上头顶!
冥龙,竟然加快苏醒了!
可是怎么会!
他分明还没有取龙珠!
虚合镜玄光闪烁,将他们二人的身体尽数纳入镜中世界,下一刻,百里安与叶书同时出现在了龙心外缘之地。
双足刚一落地,喷涌而出的龙血如雨,淅淅沥沥地浇洒在怒起的鳞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