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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凤岐甫一踏入大牢,潮热的水汽便卷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待眼前适应后,便看见他兄长吊在刑台中央,垂着头,不知死活。
刑台旁侧还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化成灰他都认得——
是谢岁。
手提长鞭,鞭梢如蛇,呼啸着咬上受刑人的身躯,噼啪一声,便溅起一道刺目殷红,他兄长囚衣之上已见不到几分白。
“谢、岁!”
萧凤岐目眦尽裂,他听到自己的咆哮声,拔腿就冲过去,然而不等靠近,身后一股巨力传来,他被人踹在膝弯,拧着胳膊重重压在了地上。
铁锈的气息涌过来,熏的人作呕。他向来不喜欢血腥味,这总让他想起百姓惶恐的哭声,一拨接一拨的兵乱,以及皇城内乱时那种朝不保夕,随时都会死的日子。
一只手按在他头顶,有如千钧之重,他抬不起头来,肺腑呼哧呼哧喘着气,拼命瞪大了眼睛,却也只能看见一道描金的衣摆在面前垂落,遮盖住白底的皂靴。
随后谢岁的声音在他脑袋上方响起,“萧二,好久不见。”
确实许久不见。
自谢岁得势后,萧凤岐便被父兄耳提面命,深居简出,半点不敢露头。本来他爹打算偷偷给他寻个先生,将他发配到深山老林研学去,这样过个三年五载,说不定谢岁就将他忘了。
只是如今人还没走成,孽债却找了过来。
沾血的长鞭贴在他脸上,萧凤岐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谢岁,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当初把你从天牢提出来的是我,绑在马后拖你的是我,打你的是我,折辱你的也是我,和我兄长没有关系!”
“你放了他!”
谢岁却不搭腔,反而着人将他提起来,压在桌案上,分开五指,一刀钉下去,没入刀柄,少年人身躯弹动,惨叫出声,又死死咬牙忍住。
萧凤岐冷汗涔涔,迷蒙中看见谢岁贴近的脸,弯着那双狐狸似的眼睛,露出狡诈而凉薄的笑,“疼不疼?还受的住吗?”
萧凤岐手指痉挛,一把小刀抵在他指尖,些微探进肉里,锋刃冰凉。
“萧大人,你看,令弟这是代你受过。”谢岁叹息,“多可怜。”
随后,萧凤岐看见自己的指甲盖儿飞了出去,血流如注,冷汗从额头淌进眼里,他倒抽着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哭了还是怎么了,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听见谢岁慢条斯理的审问声,“如今只是撬指,萧大人若是再不招供,待到耶律乌恒清醒,萧家可就是勾结外敌的灭门之祸了。”
“可怜萧二公子,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苦,若是进了诏狱,也不知撑不撑得住刑审。”谢岁的声音传进耳中,像是隔了一层水波,摇摇晃晃。萧凤岐看见一只素白的手,举着刀压在他的拇指上,“虽然萧二你的字写的不如我,但我记得你的骑射不错。要不然你求求你哥?手要是这么废了,还怪可惜的。”
萧凤岐:“………”
他颤抖着抬头,看着谢岁,对方居然在笑,笑意不达眼底。
刀尖与桌面形成一个闸刀般的夹角,只待一个动作,他便永远拿不了笔,握不住剑,挽不了弓。
萧凤岐忽然想起来当初将谢岁从牢里带出来时对方的样子,也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一双手,直到如今都布满狰狞的疤痕。
确实很疼,钻心的疼。
血滴滴答答漫出去,他听见他的兄长还在同谢岁争辩——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动他!”
“谢岁你这是公报私仇,就不怕遭天谴吗?”
“明日我定然参你一本!”
“你这样屈打成招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
“行吧,还真是郎心似铁,兄弟情谊也不过如此。”谢岁冷笑一声,“先切个指头让萧大人冷静一下。”
重重往下一压,萧凤岳瞳孔紧缩——
“我说!”
咔嚓一声,刀刃擦着指端斩在桌案上,一道深痕。
萧凤岐虚脱般趴在桌案上喘息,嘴角抖了抖,将眼睛闭上。
谢岁唇角微勾,抬手将萧凤岐满脸的冷汗擦干净,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将萧凤岳放下来,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温柔道:“萧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来,奉茶,磨砚,请上坐。”
萧凤岳:“……”
黑暗里,裴珩无声的笑。
片刻后,起身到牢狱外等人。
月上中天。
谢岁用清水洗净了手,身上却还是有一股腥味儿,他有些嫌弃,拷问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别人干,现在粘了一身血,裴珩方才都白擦了。
他拿着名单出去找人,里头的名字确实同他猜的大差不离,只是没想到他的老师也会横插一脚。
这下好了,还真是举世皆敌。
回去后得同裴珩好好商量如何处理,总不能全杀了,能拉拢的拉拢,拉拢不了的便胁迫,至于先生……还得他出面解释。
谢岁揉了揉眼睛,待久了,被熏的有些酸涩。
回去还能睡几个时辰,只是又得抱着裴珩哄一哄,该怎么哄呢?亲一口太浅薄,不然还是亲两口罢,要是过了头那就别想睡觉了。
一脚踏出门去,谢岁却发现大牢外如今热闹的很。
已是下半夜了,昭华长公主半夜不回家睡觉,带了一群人站在长阶下正同裴珩对峙。
裴珩搬了个椅子靠着,双手环胸,眼神嘲讽,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母亲,使臣刺杀一案已然审出来了,你得多感谢感谢你儿媳,不然靠着那群酒囊饭袋,还不知查到猴年马月去。”
“来来来,你我一起同看?看看是哪些心怀叵测之人妄图动摇两国邦交。”
裴珩手一勾,从谢岁掌中接过名册展开,折子呼啦一
声拉长,他看也不看,直接翻转册页,试图邀人共赏。
“字有些小,来,我念给大家听,第一位,啊,是我们傅……”
“裴、珩!”
昭华长公主厉声打断,裴珩噤声。
两人遥遥相望,谢岁看到昭华长公主蹙起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裴珩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良久,他听见长公主疲惫的声音响起:“今夜无事发生,漠北的事我来处理,萧凤岳我要带走。”
顿了顿,她继续道:“明日有家宴,你带上谢岁,我们聊聊。”
昭华长公主越过裴珩去牢中捞人,谢岁直觉不好。若是翻供或者萧凤岳死了,那可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
正犹豫间,裴珩却将他的手握住,冰凉的五指贴在他的掌心,谢岁无端打了个冷战。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谢岁抬眸偷偷打量,裴珩的神色却很平常,他拉着谢岁回府,就像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在晚上出门晒月亮一样,带着一种无事发生的淡定。
摄政王和他母亲之间的争斗,原文中并没有明写,不过昭华长公主在书中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保皇党,对主角团多有提携。
当然这也代表着最后的母子反目。
谢岁自幼父母亲和,他从未在家人那里受过什么委屈,对于这种仇人似的母子关系其实不太能理解。
看裴珩的样子,他好像毫不在乎,他便也噤默不言。
两人上了马车,回了府,一直到洗漱时,裴珩都挺正常,直到一切事毕,躺在床上后,裴珩忽然手脚一伸,缠绕到谢岁身上,侧身将人抱住,随后一颗脑袋便挤在了他颈侧,幽怨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岁:“……”
“明日记得给单子上的大人送些礼品‘赔罪’。”他伸手拍拍裴珩的肩膀,“我知道的,王爷心善,放他们一马是因为如今朝中缺人不好乱动,但他们敢动大逆不道的心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需要敲打敲打……”
“不是这个。”裴珩脑袋拱了拱,“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娘这么恨我?”
谢岁敏锐察觉到关键词,恨。
裴珩鲜少与他谈心,谢岁转了一圈,同人面对面,握住裴珩的双手,揣进怀里,“好奇,请讲。”
明明帐子里是黑的,裴珩却觉得谢岁双眼在发绿光。
裴珩:“……”
他无声勾唇,手指沿着谢岁的衣襟边缘伸进去,冰冰凉凉,如蛇一般,贴在了心口,谢岁猛打一个哆嗦,随后耳侧贴上了一张唇,“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她儿子。”
谢岁:“……”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脑袋里过了好几遍豪门恩怨情仇,狸猫换太子真假少爷裴帅偷腥之类的事件,然后他飘飞的思绪被裴珩手上的动作拉回,整个人弹动一下,缩成虾米,“呜……等等……”
裴珩堵住了他的嘴,手指往下褪了中衣。
吧嗒一声,谢岁脑袋里那根弦断了。
被人拖进沉沦深渊的时候,他还在迷迷糊糊的想,不对呀,书里有写裴珩不是长公主亲生的吗?
他明明记得裴大帅洁身自好,裴珩野心渐长同长公主母子关系渐行渐远,而且他们相貌那么相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不过书中性格与现实裴珩的性格的确大不相同。
他没有那么暴虐阴冷敏感,反而好相处爱笑喜欢偷懒……
若真是两个人,那会是什么?鬼上身么?
耳垂被咬了一口,谢岁打了个哆嗦,听见某人控诉,“你好不专心……”
感受到某些变化,谢岁:“………”
后半夜,只能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