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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回答完后就有些后悔,他抿了抿唇,看着谢岁古井无波的眼睛,将脑袋拧到另外一侧,全当方才说的都是梦话。
旁侧折扇的摇晃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谢岁望着裴珩不知在想些什么。车厢内一时格外寂静,唯有马车行驶时的晃动声。
相对无言,马车滚滚向前,短短一条路,却像是走了一辈子,在裴珩尴尬的想跳车时,终于停住,到家了。
裴珩直接起身,恨不能立刻从车上跳下去。然而他刚起身,袖摆却让人拽住,惊魂未定的回头,就见谢岁合了扇面,他端坐在车厢内,冲着他递来折扇,礼貌道:“王爷,别忘了扇子。”
裴珩反手去抽,一拖,并没有抽动,谢岁攥的死紧,不像是要还给他的意思,并且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起身,在裴珩瞪大的眼睛里,逐步靠近,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要了。”裴珩松开折扇,拔腿欲走,“你若是喜欢,便自己收着。”
然而谢岁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贿赂,慢条斯理将扇子收进怀里,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却没松开,不仅如此,反而还跟在他身后,慢腾腾下了马车。
裴珩:“……”
他扭头看着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目光疑惑中透着防备。
谢岁感觉自己像是揪住了猫尾巴,看着对方想逃不能逃的样子,只觉得有趣。他同裴珩十指相扣,侧头看着青年清俊的脸,缓步挪动,同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道:“王爷,您不是喜欢我吗?”
裴珩一僵,随后嗯了一声。
谢岁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腿疼,要抱。”
裴珩:“………”你今天都没走几步路,疼什么啊?要疼也是手疼吧?
看着忽然撒娇的谢岁,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顺着谢岁的动作,将人拦腰抱起,少年靠在他肩头,无视了大门外四周投过来的视线,看着裴珩逐渐开始发红的耳朵尖,不由失笑。
“王爷。”他将脸贴在裴珩的耳侧,低语,“你看起来好容易被欺负。”
裴珩:“…………”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人,全当自己抱了一个秤砣。
左右不过试探他的底线,看自己能忍到哪一步,既然想演,那就随他去演吧。
今日在大门口来上这出,明日全金陵的人都该知道,摄政王同他的侧妃恩爱甚笃。不过他们两人本来也已经绑在一条船上,感情深浅也无所谓了,只有许大人,若是传到他耳中,只怕要气个半死。
将谢岁丢进了自己房间,裴珩扭头回自己房里,明日还得上朝,他得早些休息,只是翻来覆去,终究还是一夜未眠。
谢岁则躺在床榻上乐了半夜。
将怀里的折扇展开,一把再平常不过的素扇,扇面角落写了两个不太工整的小字。
玄度。
是裴珩的字。
看得出来裴大帅真的很想让裴珩当个君子了,不是玉就是月亮的。可惜从小到大,总能将人气个
半死,
这般娴静的名字,
配了个跳脱的人。
想起裴珩变化多端的表情,谢岁感觉自己像个乘火打劫的强盗。
他笑着将扇子塞进枕头底下,又从怀里取出丹宿送他的那本斗玄楼名册,借着烛光翻开。展页,其上密密麻麻具是用丹红划掉的名字。谢岁一目十行,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从中忽然看见一行谢字。
他顿住。
在一片灼红中,唯有自己的名字,还是玄色。
*
第二日,裴珩起身上朝。
天刚蒙蒙亮,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刚推开大门,就看见自己的马车边上站了个浅青的影子。
谢岁重新换上了他的官袍,站在他马车旁边冲着他笑,“王爷,既然顺路,不如捎带卑职一程?”
裴珩:“………”
还能怎么滴,带就带咯。
三个月的长假,谢岁休了两个月便重新回去干活。这份勤勉,实在是让人敬佩。
不过多月不见,谢岁如今的身体却好了不少。走路也不拄拐了,虽然走快了还是能看得出有些拖沓,但端端正正往旁侧那么一站,王孙公子,自有气度。
多日不见,小皇帝对谢岁格外的亲热。
谢岁讲书时,发现李盈如今说话时逐渐缜密,不像从前那样磕磕绊绊,胆子也大了不少,写策论的水平也高了许多。可见许大人这段时间的教导极有成效。
他给李盈讲了几段策论,还不到时间,大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问候声。片刻后,许蘅之从大门外迈步进来,正正好同谢岁打了个照面。
对方一愣,神色有一瞬间的怔仲,很快掩饰下去。谢岁放下书册,同对方行了一礼,礼貌的寒暄两句后,将位置让给了对方,自己收拾了东西,到点回家。
翰林院最近在编纂新法,有了新事,却算不上勤勉,大部分还是在摸鱼,看见谢岁过来,原本还在吆五喝六,喊着待会儿去花楼里消遣的同僚,顿时纷纷闭嘴。
他们拿不准谢岁如今算得宠还是算不得宠,但总归是不敢冒险得罪的。虽然看不惯男妾之流,但谁让他傍上的是当朝最硬的那条大腿,顶天了也就在私底下喝醉后吟几首酸诗讽刺,别的却是什么都不敢的。
谢岁笑着同他们打了一遍招呼,转头就打算早些回家。说不定还能有时间看看他师父,毕竟林雁现在轴的很,就怕人钻牛角尖,万一到头来不吃那解药就完了。
裴珩还在干活,如今小皇帝还没到亲政的年纪,大部分的事情还得他去忙,他早点回去,还能再派辆马车过来接他。
谢岁转头就走,眼角余光一扫,却将脚步停住了,拐了个弯,往最里侧一个阴暗的角落去,抬手点了点正在伏案写东西的少年脑袋,“言大人,到点了,还忙着呢?”
言聿白正在抄写往年律令,他坐的案几在角落,没窗,又暗又闷,身上都被汗水打湿了,额发一缕一缕沾在一块,看起来有些许狼狈。抬头看见谢岁时,言聿白眼前一亮,他搁了笔,笑
道:“好久不见,
谢兄。”
谢岁看了一眼四周,
不少人拖着东西低头匆匆离开。官场嘛,踩低捧高是常事,言聿白不受宠,虽然他同傅郁离之间可能有些什么,但两人毕竟不在一处,况且如今都有官位,就算有什么事,也只敢在私底下偷偷的来。
谢岁想到了裴珩。
他们俩有婚约在身,自然还是不太一样的。便是早上坐同一辆马车过来,也没人敢露出什么表情,生怕得罪了裴珩,吃挂落。
“到点了,还在写什么?”谢岁低头看了一眼,“律令还没编纂完毕,这些东西没有抄录的必要,他们若是想要,自己去找原件就可。”
“可是……可是这个张大人要的急。”言聿白有些茫然的抬眼,朝着那位张大人往过去,不过对方很明显不敢同谢岁对上,发现他们认识后,早就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谢岁抬手将言聿白从角落里拉起来,见对方还犹犹豫豫,忽然叹了一口气,忧愁道:“休假两月,去治了个腿,如今膝上还有些疼,又忘带拐,宫门路远,还劳烦言大人帮忙扶我一把。”
言聿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搁了笔,搀住谢岁的胳膊,“谢大人扶着我就好,没关系的。”
两人慢吞吞相携出了宫门,谢岁没在外头看见傅郁离的马车,看了一眼停在宫门附近的王府马车,轻轻拍了拍言聿白的肩头,“今日我的马车没来,你送送我吧。”
单纯善良的小兔子自然不会拒绝,如果不是因为谢岁拒绝,他甚至想要将谢岁扛起来,两个人在路边慢吞吞的挪动。谢岁有意无意的打听,“上次你们两个最后是怎么逃出去的?”
“还得多谢你的帮助,我和傅兄逃进了山林,在山中迷了路,还不小心中了猎户的陷阱。”言聿白光是想起来,都觉得心痛,谁知道平静的落叶下会有那么大一个夹子,将傅郁离腿夹了极大的口子,最后好不容易挣脱,他们又迷了路,他背着人走了许久许久,才遇到了过来的援军,最后再山脚下的村落里修养了半月,才回了金陵。
傅郁离大病一场,前些日子身体才堪堪好了一些,去了御史台,从前在国子监里好像每日都能遇见,如今为官后才发现,他们相差甚远。
而他被兄长换了卷子的事也被查出来,兄长再不能参加科举,父亲因为此事吃了挂落,如今看他极度不爽,他在家中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透明人。
故而虽然有了功名,甚至留在了翰林院,却并没有办法疏通关系,还得受人欺负,每日挤在狭小昏暗的桌案前抄东西,枯燥乏味,手指都磨出了老茧。
他过的并没有太好,但周身却并没有太多的沉郁气,看谢岁走的艰难,从兜里掏了掏银钱,诚恳道:“王府距离此处甚远,走过去怕是会有损伤,不然还是叫个马车吧?”
谢岁看着他荷包里的三瓜两枣,眼睛一眯,抬手一勾,揽住人的肩膀,拖进自己怀里,“坐什么车啊,今日烦闷,不如这样,你请我喝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