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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急忙来到了后院,薛老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身边人的伺候下换上命妇服饰,一层又一层的金丝纹正红袍上身,丫鬟小厮都不似平日那般大声喘气。
薛老夫人面色红润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几岁,她见到薛夫人过来,笑着让媳妇到她身边,“惠娘,我今日早上就听到树上有喜鹊在叫,原来还在想着能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原是这般的大好事!圣上亲临府中,这是多大的荣幸?”
薛夫人见她如此精神,也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娘,我们府中的规制该如何办?圣上应当是为了躲雨而来,若是这雨不停,圣上岂不是要下榻我们府中了?”
薛老夫人面色忽的一板,紧紧攥着薛夫人的手,殷切叮嘱:“不管圣上下不下榻,惠娘,你可看好了我们府中的这些人,不准有一个杂乱心思的人凑到圣上眼前!别以为我不知道,府中多少丫鬟自视甚高,若是她们敢晃荡到圣上面前,老身就让她们知道厉害!”
薛夫人懂得,她点了点头,又忧心道:“娘,那林哥儿和几房姨娘可还需面圣?”
薛老夫人声音一沉:“不可!只远哥儿一人面圣即可,惠娘,你莫要耽搁时间了,快去换身衣裳整理好自己,随我在之后去拜见圣上。”
薛夫人点了点头,派人去通知薛远,才道:“是。”
这边厢薛夫人与薛老夫人忙碌了起来,那头的薛将军已带着众多奴仆赶到了府门处,雨水汹汹,薛将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远远见到了圣上被护在众人之间,廊外的飞雨也淋不到圣上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薛将军快步走到跟前,提袍下跪,“臣拜见圣上。”
圣上温和道:“薛卿,起吧。”
薛将军这才带着众多奴仆起身,他抬头一瞧,圣上怕冷,即使没有淋到一滴寒雨也被寒风吹得唇色发白,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薛将军心中着急,身后机灵的小厮连忙递上了大氅。
田福生将大氅披到顾元白身上,顾元白低声咳了几下,他的手脚隐隐有些发寒,“今日微服出宫,却没想到突遇暴雨,恰好薛府就在附近,朕也是叨扰薛卿了。”
薛将军忙说:“圣上亲自驾临乃是臣之幸事,哪能说得上是叨扰呢?”
说完,薛将军拱手看向了和亲王,垂手道:“和亲王安好。”
和亲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薛将军。”
顾元白又偏头咳了几声,寒气从脚底升起,面上隐隐发热,这感觉很不好,像是发病前的征兆。时刻注意着他的田福生忙道:“薛将军,话不多说,圣上还需赶紧进屋避寒。”
薛将军忙让出位置,引着圣上往厅堂内走去,顾元白拢紧大氅,一路走下来,先前还苍白的面色已经染上了几分异常的红晕。
他觉得有些头晕了。
顾元白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差点要了他命的那场风寒,他如今对此有些杯弓蛇影,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又是一个致命的风寒。
顾元白眉目沉沉,被引着坐上高位后,第一句话就是:“薛卿府中可有大夫?”
薛将军原本以为圣上这是恢复了气色,如今被这一问才猛得惊醒过来,他强自镇定,让身边小厮赶快去请大夫,又吩咐人将驱寒的汤药和热水送来,片刻不能耽搁。
田福生用巾帕为圣上擦着面,热度透过丝帕穿入掌心,田福生脸都白了,手也微微颤抖,“圣上……”
顾元白呼吸微微加重,他忽而一笑,“看外头的雨势,怕是今夜也不会停了,恐怕朕要宿在薛卿府中了。”
薛将军行礼,“臣已为圣上备好房间,圣上可要去休息一番?”
顾元白点了点头,就沉心静气地等着大夫的到来。在等待的途中,手脚越发寒冷,可脸颊却缓缓烫了起来,顾元白身上已经披上了大氅,寒意却让他想要发抖。
他将这些异常一一忍下,嘴角还挂着气定神闲的笑。和亲王看着窗外的大雨,再看看他脸上的红意,嘴角抿直,压抑地沉下了脸。
今日是他说要出宫的,若是顾元白真的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大夫很快就被人带了过来,他应当是知道了顾元白的身份,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侍卫长检查过大夫之后才放他进来,顾元白伸出手,田福生将袖口往上挽了又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
大夫把了一下脉,片刻后抖着手放了下来,“圣、圣上,寒气还未侵入五脏六腑,现下只需泡些热水喝些热汤,将汗逼出来就好了。”
顾元白挑一挑眉,习惯了宫中御医的谨慎精细劲儿,如今听上这一番未曾将他当做玻璃人照顾的话,倒觉得很是畅快,“既然如此,那便劳烦薛卿了。”
“不敢,”薛将军道,“臣这就为圣上备水,热汤也快好了。”
顾元白呼出一口热气,大氅上的纤细皮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苍白手指撑在黑木桌子上,顾元白借着这道力气站起了身。
田福生和侍卫们跟在他的身后,顾元白缓步走到了门前,左腿却倏地无力,整个人踉跄向前,突的被一个人拦腰扶住。
揽住腰间的手紧绷而有力,薛远看着径直栽倒在他怀里的皇帝,咧出一个瞧上去恭恭敬敬的笑:“圣上这是怎么了?”
顾元白脸色一变,薛远顺势松开了手,他对着顾元白行了礼,风度翩翩朝着圣上露出一个笑来。
顾元白瞥他一眼,低咳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薛远收起了笑,转头问着父亲:“圣上这是得了风寒?”
薛将军和和亲王并未听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薛将军让薛远上前拜见和亲王,和亲王面色稍显疲惫,见圣上离开以后,也借口回房了。
薛远恭敬地送走了和亲王,才悠悠站直了身,薛将军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只希望圣上能平安无事。”
薛远勾唇一笑:“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当然是会无事。”
刚刚靠近皇上那一下,薛远就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热意。他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才把膝上的伤也躺全,没想到现在,轮到圣上要到薛府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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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王回到了房中,他的小厮想去厨房给他端碗姜汤,但回来时却喜气洋洋地端回了碗鹿血,“爷,薛府杀了头小鹿,这是新鲜滚过一遍的鹿血,还滚烫着呢,这东西可比姜汤有用多了!”
和亲王端过鹿血一饮而尽,滚热的血味从喉间深入,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和亲王良心发现,“你再去端一碗来,本王亲自给圣上送过去。”
小厮又去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鹿血,跟在和亲王的身后准备给圣上送去。圣上的住所是薛府的主卧,在全府最好的位置,离和亲王的住所稍远。
一路走过去,和亲王只觉得全身都冒出了薄汗,刚刚喝的那碗鹿血见效奇快,和亲王甚至觉得体内有一把野火再烧,烧得他不由扯开了衣领。
等快要走到圣上的门前时,经过卧房的窗口,和亲王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眼,倏地停住了脚。
卧房之中,圣上懒散地靠在床旁,双脚泡在侵泡着药物的清水之中,田福生正蹲在一旁,为圣上清洗着脚。
顾元白的这一双脚,从出生起到现在也没有走过多少的路。软底绸缎娇养,养得如同玉一般的清透。
热水将白皙皮肤蒸成了粉色,清水撩起落下,水珠四散玩耍,药物中加了花料,晒干了花朵在水中缓缓展开,修饰得这一双玉足如同工笔画一般的精致。
“轰”的一下,和亲王只觉得心中的那把野火突的剧烈燃烧了起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眼中盯着这幕,热气蒸到了脑子里。
口中的鹿血味道,忽的浓重了起来。
吩咐田福生在一个时辰后唤醒他,顾元白陷入了沉睡,可没想到他刚刚睡着,就被剧烈的摇晃给唤醒。
睁开眼就看到田福生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颤抖着道:“圣上,宛太妃重病了。”
*
京城郊外的庄子。
顾元白从满是药味的房屋中走了出来,看着院落中孤零零的一颗枯树,眼中有些干涩。
身边的田福生及其宫侍已经掩面哭泣,御医跟在圣上的左侧,小声地说着诊断结果。
宛太妃,是先帝生前的妃嫔。
也是顾元白生母的妹妹。
顾元白生母逝去的早,母族为了维护顾元白,让宛太妃入了宫,宛太妃为了让自己能将顾元白视若亲子,亲口服用了绝子药,此后的一生,都只为顾元白铺路。
顾元白生母死的蹊跷,也是宛太妃在后宫之中一步步查明了真相,她替他抱了母仇,无论是先前的小皇帝,还是如今的顾元白,都将宛太妃当做生母一般看待。
先帝崩了之后,顾元白原想在宫中好好侍养宛太妃,但宛太妃决意出宫,她不想连死都在大内之内。
顾元白将她迁到这庄别院,可精心的供养还是抵不过时光的流逝。
宛太妃老了,没了心气,她想死了。
顾元白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鼻尖发酸,眼中却干涩。
“走吧。”
马车在不平的路上颠簸起伏,别庄逐渐远去,田福生已经擦去了满脸的泪,担忧又小心翼翼地在车上伺候着顾元白。
顾元白依靠在软塌之上,看着马车外的景色发着呆,直到马车驶入了京城,他才叫了停,下了马车,亲自徒步往着皇宫而去。
京城在天子脚下,繁华而人口众多,有几个小孩举着糖人嬉笑着从一旁跑过,顾元白停了脚,望着这些孩童。
身穿粗布麻衣的男人们在街旁做着活,女人们在辛勤的操劳着家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为了过好日子而忙碌。
然而更多的,则是三两成群的读书人,书馆茶楼,到处都是激昂文字前来参加会试的举人,他们或激动或忐忑,大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会试。
顾元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在他身后保护着他的侍卫以及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只是沉默地跟着这位年轻天子,警惕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