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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口,仇恨静静地注视着简朝明,他形态之间,冷凝平淡如昔,宛如他所看的只是一幅任何时间都可看到的寻常景象一样。
简朝明仰卧在地,胸前、背后是十二道血肉翻卷的伤口,十二道伤口,很平均的前后各印上六道,赤脂白肌,相对辉映。
当然很痛苦,但是,简朝明没有死,这些伤都不是致命的部位。
仇恨低沉地道:“你的掌上功夫不弱,三招之内能够逼我退身的对手并不太多,只此一端,你已足堪自慰了。”
简朝明搀扎着,喘着气道:“告诉我……仇恨……你……你……一共……有几把……‘金龙赤火剑’?”
仇恨被他问得一楞,但随着恍然,安详地道:“原本便是一把剑,你应该知道,我对双剑的使用并不习惯。”
简朝明痛苦又迷惑地道:“但是……但是……”
仇恨道:“但是,你却几乎在同一个时刻里看到了两支剑出现,是么?”
简朝明压制住自己的呻吟,竭力支撑着坐起,喘息着道:“我………我很清楚……很消楚的看到了两柄剑,一柄对面飞刺而来……一柄………另一柄却在你手中……两支剑,在同-时间……却出现在两个方向……”
仇恨轻轻地道:“不错,但那却是你遭到光影及速势的欺骗,飞刺向你的一剑,只是一抹幻象,幻象乃是完整的,你双瞳嵌入的影像便受到下意识的认定,从而产生错觉,以为那是剑的实体,而剑的实体仍在我的手中。”
简朝明摇摇头,咬着牙道:“分明是两把剑……”
仇恨淡淡一笑,道:“我不怪你,在这一招剑法中受创的人大多如此认定,他们和你一样,皆不相信我只有一支剑,现在这不是问题的症结,问题的症结只在胜负!”
他顿了顿,又道:“我再明白地告诉你,这招叫‘傍花拂柳’,是‘武林帖’中‘红拂女’这位前辈创研的秘技。”
简朝明呼吸粗浊地嘶叫道:“仇恨,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仇恨道:“问得好,简朝明,私下说,我欣赏你伪装的另一方面,不忍诛你性命,公开地讲,我要你活着带张嘴回去告诉‘百毒门’的人,告诉他们我仇恨并非易于受制之辈,姓仇的这柄剑已闯过了太多的生命界,阴阳界,仍不在乎继续闯下去。他们要阴谋加害我,姓仇的为力图谋取生命的安全,只有将他们一一扑杀!”
简朝明全身亏震,道:“你,你真的要如此顽冥不悟地蛮干?”
仇恨冷森地道:“我原本在讨回‘镇远镖局’的失镖之后,就要打道回府,过我逍遥自在的日子,享受妻儿绕膝的合家乐。是他们不肯罢手,对我耍阴险。如今,我便誓死不渝的跟他们周旋到底!”
简朝明满头的汗,浑身的血,他不停地在抽搐着,哑着声道:“他们不会放过你……仇恨,当我活着回去之后……当他们知道了你的目的……他们更不会放过你……”
仇恨深沉又坚定地道:“叫他们来吧!告诉他们,我姓仇的决心相他们周旋到底!”
简朝明伸着血污的右手,指着仇恨,嗓门中响着“呼噜呼噜”的痰音:“你要识时务………仇恨,懂么?识时务……你任是再强……也斗不过他们……他们……人多势大……已经……已经成了气候……”
仇恨生硬地道:“我出道以来,遇见许许多多成了气候的对手,也扳倒过许多成了气候的对手,他们人多势大并不为虑,怕的是自己先丧了锐气,先灭了天良。”
简朝明抖了抖,道:“我这是指点你一条生路——”
仇恨微笑道:“盛情心领了。简朝明,奈何我与你一样‘无可选择’!”
简朝明嘶厉地道:“你为什么不走?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你大可一走了之……带着你的妻儿……海阔天空,任飞任跃……你为什么非要淌这弯深水不可?为什么?”
仇恨缓缓道:“为了忠义之道,为了武林一点正气,简朝明。”
简朝明垂下头,又猛地抬起,嗔目道:“你会后悔的,姓仇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仇恨叹息着道:“生死并非悔恨的成因,简朝明,不忠不义才是。”
简朝明嘴巴吸合着,显然已快到再竭而衰的地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汗融着血淌温了地下一大滩:“恩仇之外………仇恨……你对我有超生之德………听我的劝,不要固执………否则……你会加速丧了你的亲人……加速葬送了你自己……”
仇恨凛冽说说道:“我问你,简朝明,如果我撒手不管,置身事外,他们是否就会放过我要维护的人,就会放过我?其结果可有两样?”
简朝明略一迟疑,提着气道:“大势已成……他们决不会放弃既定与多时的努力……但……如果你愿置身事外,我或者可以替你尽点心意……或者可以……”
仇恨酷厉地一笑,道:“不必费神了,简朝明,我早知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消他们的意愿与企图,那种卑鄙的、贪婪的、阴毒的、丧心病狂的意愿和企图,所以,让他们来吧!姓仇的热血一腔,宝剑一口,和他们誓不两立!”
简朝明不禁被仇恨那豪壮又狠烈的气势所摄,他艰辛地道:“你………这是何苦?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仇恨重重地道:“简朝明,你对那些豺狼虎豹如此死心塌地,又是为了什么原故?”
简朝明窒了窒,道:“我……我不能说……”
仇恨恶狠狠地道:“但你心里有数,是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简朝明喃喃地道:“至少,在我的格与份上,是没有错的……”
仇恨的语气显得萧索低沉了:“你,简朝明,已经落在一面网里,这个网或是由情义,或是由恩泽,或是由亲谊等等编织而成,使你不得不裹身以束缚,但是,你受到这面网的罩陷之前,有一桩最重要的决则,乃是考虑挣脱与否的首要条件——你要做的是正确的么?你要帮的是该帮的么?”
简朝明脸色灰白,双目黯涩,嘴唇蠕了半晌,却没有回答一个字。
仇恨又冷喝道:“不久的将来,可能我们还会有幸相会,那时,希望你已多少想说的一点,否则,你也无须顾虑到今天的这段情份,该怎么办悉随尊意,自然,我也会有我的打算!”
说着,他不管简朝明反应如何,一把将他提过来,撕掉他玄色突衫,就刚才取来的瓶瓶罐罐中,替他洗净伤口,敷好了药,才转回身去大步离开。
他何尝不明白?扭转一项事实很难,扭转一个人的心向,就更难了。
就在这时候,想不到屋子就在这一刻起了火。
这火起得好怪,仇恨二人只听到屋外“轰”然一响,整间屋子便已被火势包围了,吞吐卷扬的火舌,将大门及所有的窗口皆封锁了。
简朝明本能的惊呼一声,又立即停止,变得十分漠然地注视着窗外熊熊的火焰。
仇恨看着他,冷淡地道:“简朝明,现在你该尝到鸟尽弓藏的滋味了吧?”
简朝明心头一震,疾喝道:“仇恨,他们终于向你下毒手了,快冲出去!”
仇恨望着他:“你呢?”
简朝明道:“别管我了,我已受了伤,火势又这么大,怎么冲出去?”
仇恨疾声道:“你跟着我冲!”
喝声中,伸手抓起那张桌子,疾向大门外扔去!
“呼”的一声,诺大的桌面疾飞出大门外,夹带着一般风势,硬是将封着门口的火势冲击得“呼”地向大门两旁飞卷开去,冲出一条火路来。
“冲!”仇恨几乎是在扔出桌子的刹那,左手一夹简朝明紧接着疾冲出去,同时右掌远足了功劲猛劈,一股浑厚的罡风有如排山倒海般猛涌向大门口,涌击得大门两边倒卷的火势“呼呼呼”地倒卷开去。
但一阵急骤如暴雨的“笃笃”声,也就在这刹那密集响起,仇恨脸色骤变的同时,单臂猛振之下电射而起,千百支怒矢闪着寒光自他脚底掠过,他人在半空一斜,已那么不可思议地飞掠而到,看看尚隔有寻丈,竟在眨眼间隐入了一个最近的丘陵之后。
他将简朝明匿妥之后,足尖一点陵顶,身形陡地一拔,右手一抄,抄住了院子外面那棵大树上的一根丫枝。
“嗤嗤嗤”疾响中,数点晶芒自那棵树后疾射出来,从他的脚下掠过!
仇恨的身形在空中一个转折,身形向下急坠间,那里站着五色劲装大汉,齐齐吼喝一声,撇开两边五柄锋利的马刀兜头便砍,仇恨看也不看一眼,在那五柄马刀刚刚举起的时候,那闪亮的剑刃有如噬人的蛇口般,自树身侧面绕过,两个人头已直弹而起,双腿微弯突闪,另外三位仁兄也一路惨叫着倒了下去。而仇恨却借着这弹腿之力,暴扑向另一棵树后。
藏在树后发射暗器的另一个家伙,灰衣蒙面,只是他的衣着别于那些弩箭手。身穿一件宽大的罩袍,涨鼓鼓的,可能身上暗藏不少暗器。瞧他的情形,很可能是一位暗器大行家。
只是,他却梦想不到仇恨的攻击来得这么快,而且施展攻击的兵器这般神奇,居然可以绕过树干飞噬过来,令他大出意外。而事实上,他的双手早已扣满了暗器,还准备从树盾闪出来,向仇恨打出暗器。
可是,仇恨这次出手得这样快,等到他惊觉时,根本已无法闪避,结果,他的头侧上被那飞噬过来的剑刃狠狠地噬了一口。那寒芒似的剑尖直扎入他的脖颈内,他惊得只来得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上身一晃,斜跌开去的刹那,一击得手的仇恨手腕一振,往回一抽,直噬入那家伙颈脖上的剑刃往回一带,那家伙被那一抽之力,带得身子往斜里一倾,颈侧那个血洞血泉狂喷,身形软倒在地上,登时了帐。
仇恨此时在空中,回旋数折,长啸一声,众人只见一道游龙似的白光一闪,已有三名黑衣人洞胸倒地而死,连叫都未及了。
此刻,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大家注意,这是‘千手闪’!”语声未注,又跟着两声惨号,又有两名黑衣人殒命!
满天的鲜血乱喷洒,在这些殷红的液体尚未在人们的瞳孔中凝形,仇恨已如一头鹰隼般直扑向一位红脸大汉立身之处。
红脸大汉厉吼一声,金背砍山刀以无比劲力向仇恨全身卷去。
仇恨一声长笑,剑光如电,一出手就是八、九剑夹着丝丝破空剑气,向红脸大汉刺来。红脸大汉只觉白光一闪,敌人剑势已指向自己全身十二大穴,他不由心胆俱寒,急忙奋力后撤,但胸衣已被划破一大片,虽未伤着皮肉,已吓得冷汗涔涔。
红脸大汉此时大喝一声道:“并肩子上啊,先剁掉这小子!”
他身侧突然响起一声回响,一个手执长矛的大汉高举手中长矛挥动,于是,立刻有四个黑衣大汉走了出来,而四人刚待往上围攻的同时,又宛如骤然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骇然向后撤退。
仇恨岳立如山,他定定地立在一个土丘之上,缓缓地朝对方这四位兄台一打量,目光冷锐似刀。
四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中间一个生着一对招风耳的角色,稍稍往前挪了挪身子,语声紧张而干涩地道:“仇恨,你,你斗不过我们的!”
仇恨平静而冷漠地道:“我想,你们心中也该有数。”
那双招风耳不自觉动了动,这位仁兄瞪大了眼,古怪地道:“姓仇的,今夜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滋味,看看‘百毒门’是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
沈恨目光一闪,道:“我,也想让你们试试我的‘金龙赤火剑’是否锐利!”
四个黑衣人同时一震,面色大变,却都不自觉地倒退了一大步!
仇恨冷冷地道:“在金陵,你们那么多的好手都不能阻我分毫,现在,我奉劝四位也个要愚蠢得做那螳螂挡车的傻事!”
招风耳脸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硬着头皮,提着胆子道:“仇恨……你……你如今意欲何为?”
仇恨哼了一声,道:“很简单,请你回到你们原来的地方去!”
仇恨眼珠子一转,又道:“或者你们不愿意就此回去,那么,我很抱歉,只好由我代劳送各位一程了。”
招风耳心腔狂跳着,他畏缩地道:“但……但你只有一个人……事情只怕不会如你想的这么简单………”
仇恨冷冷地道:“如此,情势将迫使我们证实一番。”
站在仇恨身后的一个瘦高条忽然咬咬牙,慢慢的,悄悄的往前移近了一步,仇恨缓缓地向前躬身,那样子,象是在朝对面的招风耳行礼。
招风耳正感到有些愕然,一抹强烈的金芒碎而耀亮了他的眼睛,当他瞳仁尚未及时适应金芒映起后的景象时,一蓬鲜血已蓦然溅飞,“呛啷”一声金属断响中夹杂着一阵令人汗气悚然的哀号,于是,招风耳忽的拼命后跃,等他站定了脚,眼睛看清了当前的情形,却又几乎一下子昏了过去。
眼前——那原先站在仇恨身后的黑衣人已然身首异处,顿飞抛在土堆下面约三丈之处,那具无头的尸体呈大字形张着,手中的一条“虎头鞭”断为两截压在他自己的身上。现在,仇恨的金龙赤火剑又正自他左侧的一个黑衣人胸口拔出,这名黑衣人,正怪异的,缓缓的向前跪倒,然后,又沉重的俯扑于地!
右边的那位仁兄早已惊僵了,他的“虎头鞭”半举,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全身的肌肉似在刹那间凝硬,以致使他就保持着现在这个架势呆在那里,形态显得极其古怪与可笑。
但是,招风耳却早就笑不出来了,他比他那位吓僵了的伙伴强不到哪里去,这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除了想逃命,简直就没有别的念头了。
仇恨目光注视着剑刃上的血滴正凝成一线轻轻溜滚而下,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相他毫无关连,他平和地道:“很快,是么?”
他顿了顿,又道:“以技搏命,就是在这一个‘快’字上。”
突地扬起一声狼嗥似的号叫,招风耳神色恐怖,面容扭曲的狂吼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我们吃亏了,柴老二和柴老四全栽了,惨啊……惨啊……”
仇恨猝然单膝平曲,金龙亦火剑右旋倏斜,右面,那个惊悟之下拔腿想胞的黑衣人,已悲叫着顺着斜坡滚了下去,每在身体翻滚之间,地下俱皆印上一滩股红的,浓碉的血迹。
似一根钢经拔了一个尖音忽而中断,余音尚袅袅未散,招风耳已一下子呆了,他大张着嘴,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仇恨淡淡地说道:“江湖男儿,不该畏死如此,朋友,你太为‘百毒门’丢人!”
招风耳蓦地打了一个寒噤,退了一步,浑身抖索:“你……你……你……你有种的……便不要吃我们这些二三流角色,你可以找我们的好手去斗,你胜了我们………也不为你增加多少光彩……”
仇恨轻轻一笑,道:“并非我找你们,而是你们来寻我,是么?”
仇恨双目闪着森冷的光芒,又低沉地道:“而且,如今你不能任由我直冲直进,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你又不敢阻我,因你爱惜生命,知道你非我之敌,你不能失职,亦不被阻我,这,对你很困难,如你阻气不够,唔,那就更难了。”
招风耳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面色惨白,他颤抖的以眼角左右瞟视,形色焦急而凄惶……
仇恨忽然冷冷的,低声道:“朋友,你出手!”
招风耳方始一愣,金芒倏掠,他身体猛然一个旋转,再也站不稳的一跤横摔地下,右胛自肩至腕,整整被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仇恨俯视着他,平缓地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你不必死,也不用失职,我留着你的生命,可以有一段很长久的时间去回忆今天这一刹的感受……本来,你们四个人的功夫并不太差,你们仍有可能与我搏斗几个回合,只是,你们的勇气太差了,这,使得你们一败涂地,而且,极不光彩……”
留下声轻轻的喟叹,仇恨倏然掠过招风耳的身边走了过去,象一片流云。前面,五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成为一排,盆膝坐在地上,面对着仇恨,神态沉静中透露出无比阴鸳,五双眸子全是精芒四射,尖锐而深刻地注视着仇恨,那模样,似是他们已往此等候仇恨多时了。
冷冷地单立着,半晌,仇恨踏进了一步,他低沉地道:“看这情形,各位已静候在下多时了?”
五个青衫人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中间坐着的一个轻轻扬起那双斜入鬓的剑眉,平淡地道:“方才你刺杀‘虎鞭四勇’的手法极为高明,不愧是使剑的能手。”
仇恨生硬地接道:“你是客气了,朋友!”
这人那双棱棱有威的眉毛又是一扬,道:“我不喜欢你,尤其不喜欢你这口称朋友而又心怀叵测的伪善形态,‘虎鞭四勇’的这笔帐,将在这里由我们代为索回。”
仇恨微带轻蔑地道:“你们既已看见方才的事情,为何当时不上去为那四人助拳,其实,上面比这里更适合一展身手。”
坐在中间的那人木然望着仇恨,冷沉地道:“为什么要上去,为什么我们需要仰承你的意图?”
仇恨慢慢侧身,有些不屑地道:“我想,我们双方都知道,如今并不是动口舌、讲道理的时候,只有用血肉才能洗清我们彼此间的误解,或是仇怨。”
那人毫不考虑地点点头,削薄的嘴唇残忍地一挑,道:“说得是,而我们‘一极派’也早想会会你这武林帖的得主,大震伸威的英雄了!”
“一极派?”仇恨语气转为严厉地道:“你们是一群落井下石无耻的匪类,只会跟在别人尾巴后面摇旗呐喊,连助纣为虐的身份都够不上。”
他目光一冷,又道:“现在正好,容我姓仇的教你们如何在江湖称雄,如何光明正大地与人当面交手,而不是鬼祟地暗袭。”
那青衫人缓缓站起,深沉的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在我们‘伏煞五君’面前如此嚣张了,你,不错,不管你是多么无知,但你却有勇气。”
仇恨脑子里极快一闪,却想不起这“伏煞五君”是五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微微一扬披在头上的头巾,淡淡地道:“很抱歉,如今又使你们亲身体受,而且,五位一个不漏,现在,你们五位打算如何出这一口怨气呢?”
这生着一双剑眉的中年人大袖一挥,轻描淡写地道:“你应该心中有数,嗯?”
就在这个“嗯”字还留着一丝儿袅袅的余音时,中年人的大袖中已有一抹冷电似的寒芒猝然吞吐而来。
原地不动,仇恨右腕倏扬,金流突泻,“当”的一声金属震响,那股寒芒又在伸缩之间同时连刺他十二个部位。
套句老词儿:“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仇恨甫始与敌交手,便已心头一跳,他本身功力深厚,同样的对具有高明身手的人也有着认识,对方在出招之下,他已认出这竟是武林中早已失传百年的“袖中剑”法!
“袖中剑”乃是当年“红马堂”的第一绝技,“红马堂”是百年前一个声势庞大的黑道组织,曾经囊括了南七省所有的无本买卖,这“袖中剑”法,便属“红马堂”大当家“银疤”古飞扬的压箱底本领。
仇恨晓得,擅使“袖中剑”法者,其双臂至指尖的肌肉已练到如意随心,运转自如的地步了,可以用臂部的筋络使十指任意伸曲,或拍至倒缠,或倒贴于背,或突然进伸,或忽而暴缩,奇妙无比。更令人忧虑者,是用此剑的人,皆有着一柄长只两尺,吹毛截铁的短剑,这种剑,又大多淬有剧毒,不是见血封喉,便属子不见午。
当那藏在袍袖中的一柄短剑幻化为十二道冷芒刺来,仇恨的金龙赤火剑也划破空气,带起一片金色的圆弧倒斩而上,双方一触即收,紧跟着又是电光石火般快攻快杀,眨眼间已展至了十七招!
青衫人冷淡地一笑,抱袖飞舞,银光闪闪,他微微侧首,道:“雅轩,时辰到了。”
随着他的语声,一柄长剑已斜刺而来,看似缓慢,实则其快无比,仿佛甫见剑芒,剑刃已至身边!
仇恨猛然半蹲,金龙赤火剑一颤一弹,以剑尖的一点旋跳截击,“当”然震响,已准确无比地将对方长剑荡出三尺。
青衣人一声不响,直进中宫,袍袖飞舞下短剑刺戮跃闪,快捷如风。仇恨身形纵横,金龙赤火剑“刷刷”锐响,在一条条、一溜溜、一股股金芒交织之下,同时与两位一极派的高手缠斗得难分难解。
双方一交手,似乎方圆数丈的空间已全被刀光剑芒所布涌,每一寸空间都旋转着呼啸,充塞着锋利,闪耀着异彩,是那么动人心魄,那么窒人呼吸……
有些微的汗渍渗自两位青衫人的鬓角,他们沉重的面孔也起了一丝变化,那显然是惊异、不安,以及焦虑的组合。于是,那擅长“袖中剑”的中年人击出十九剑之后,微带急促地低呼:“贾言、田琪,你们也来领教‘飞流九剑’的绝活儿吧!”
那柄长剑闪泛着寒光,以惊人的快速交叉劈到,然而,就在那两柄利剑的来势隔着他们的目标尚有尺许,金龙赤火剑的刃锋已猛然而飞快地将两柄长剑磕飞于侧,时间、部位、手劲,都是拿捏得如此出人意料的准确与奇异,以致当那两位使剑的高手方始察觉,已经来不及回避。
在“叮当”的交击声里,仇恨狂笑一声道:“只剩下一位了,朋友,你好意思闲着?”
现在,孤伶伶盘膝坐在地上的那个青衫人,年纪似乎比他这四位同伴都来得较轻,他有一张五官鲜明而突出的面孔,线条明晰,肌肉紧绷,予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猛厉与倔强!
他没有站起来,望着翻飞的人影,生硬地道:“大哥,可要我来?”
使“袖中剑”的青衫人快得有些狼狈地让过了仇恨的三剑,强压着喘息的窒迫,道:“小五,你就照他的意思做吧!”
仇恨正想开口再接上一句,倏地一抹银彩,已泻地水银般贴地卷至,那份快、那份狠、那份无声无息,简直就不用再提了。
于是,仇恨的金龙赤火剑飞扬而起,再度容纳这位新的对手,同时,他也明白,这是一位功力不下于那位使“袖中剑”的青衫人的强硬对手。
仇恨以一己之力,独斗这五个“一极派”的高手,他的感觉是沉重而艰辛的,这五个人把五把剑使得宛如五条矫腑健翻腾的银龙,又象是五股闪幻不定的冷电,来去无踪,而且快捷异常,似是一片以刃芒交织成的罗网,穿横泻飞于天际的流星,一点点、一条条、一片片、一溜溜的旋回舞弄,连同空气,也被搅得“呼噜噜”地翻沉流转了。
金龙赤火剑在锋利的剑网中修进修出,忽射忽弹,疾快得仿佛雷神手中的金锤,那么“哗啦啦”的,威猛而残酷的纵横绞斩,剑身带着“刷刷”的锐啸,有如恶魔口中的狞笑,歹毒无比地与对方那凌悍酌攻势杀在一起!
人在流走腾跃,他们都是那么快法儿,以致看起来只象是一些淡蒙蒙的幻彩,象是在黑雾里隐现的一些魅魑,空洞洞的,飘渺渺的,分不清谁是谁,似是永远不能停顿,这个影子在去,那个影子又来了……
于是,七十余个回合,就是这样过去了,似紧绷的……
使“袖中剑”的青衫人那张冷沉沉的面孔已显出明白的焦虑与不安,他在袍袖飞舞中低促地呼叫:“四位弟兄,用‘五绝回剑阵’!”
仇恨冷冷一晒?道:“不用慌张,我们多是的时间。”
他一言未了,“飒”的一声,一抹寒光已斜斜卷来,这一剑来得古怪,就象是惯常的天气里摔然降下一阵骤雨,那么令人不及防的迅捷而下,仇恨长剑候展“当”的一声,将这突来的攻势震了出去。但是,几乎在这一剑的同时,另外三柄长剑已夹着锐风幻成三枚斗大的圆环圈着自四面罩来,刹那之间,“嘶嘶”的剑气已弥漫了仇恨的周遭!
仇恨猛然吸了口气,冷酷地喝了一声:“来得好!”
盆龙赤火剑在这三个字的跳跃里,霍然暴闪,有如烈阳的光辉暴射,折连成一道道金波,嵌合成千百块以同等面积扩展的幻芒,向四面八方倏散猛扬。攻来的剑势,在瞬息之间被荡震出去!
眸子里泛起一股蛇样的残银光芒,在那几张流转而孔的愕然里,仇恨已隐约听到一阵杀喊叫嚷的声音传来,在这阵嘈嚣的杂乱的声音里,含有一股令人余悸的恐怖及血腥意陈,仇恨立刻明白,是艾惠玫会同四老化暗为明了。
在袍袖的挥舞中,一溜冷芒笔直戳向仇恨的咽喉,他一仰头,金龙赤火剑“嗡”的一声候弯斜斩,左手一抖、一转,他出手的速度是如此快捷而出人意外,以致当那青衫人方始发觉、剑刃已结结实实地击在他右胯骨之上!
身形大大的摇晃了一下,青衫人神色骤变的退出三步,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右臂飞舞,在青云似的袍袖掩遮下,那柄袖中短剑已幻成十七朵光弧暴迎而上。
同一时间,四柄利剑连连圈出成串的圆环,在圆环的精芒四射中,一圈圈地套向了仇恨的身上。
金龙赤火剑迎着漫空的弧光飞砍而去,象煞一股洁烈的金芒穿插在银月环形的光晕里,而任那圈圈的弧芒变幻溜泻,却也全在金刃的纵横里被准确地磕到一边,“当当”的金铁交击声,颤抖地呻吟着。
四名青衫人迅速后退,四柄长剑布起一片圈环的阵幕,然而,仇恨已不愿再任这场吃力的争斗继续延长下去,四老他们虽然已展开攻击,其中可扎钦汉与冯奇重伤新愈,不可持久耗战,事实摆明,这是个烈焰熊能的火蛇,是一个狼窝虎谷,但是,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来的。
仇恨右手一翻,金龙赤火剑在手掌上转了一个圈子,于是,他颀长的身形猝然往上拔升,快得宛如一抹流光,升高约莫二丈有余,他又在一折之下蓦然扑落。同时,一点红艳、一溜莹莹的红芒突闪,当人们的瞳孔方才摄人那一点凄厉的红,而一名青衫人已似中了那一样,全身倏震,懒懒地倒向地下!
为首的青衫人早已退于角隅,他痛得脸色泛白,但却丝毫不敢松懈地注意着眼前正激烈进行的剧斗,这时,他已敏感地察觉了他那位同伴的跌倒,没有经过意识,他惊恐的脱口大叫:“雅轩………”
其他三名青衫人惶然侧视,仇恨的金龙赤火剑已“刷”的直弹而起,划过一道耀目的彩芒于半空,在跳闪的金点流光纵横中,他的“飞流九剑”中最为精绝的一式“佛莲无穷”已突然展出!
“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断击声夹杂着切入肉帛的闷哼传来,另一个青衫人的左膀连着一大块红糊糊的肋肉飞上了树枝,几乎不分先后,又一点呈菱形的未芒倏闪,正击中第三个青衫人的眉心。
一口钢牙紧挫,双目怒突,脸孔的肌肉抽搐,那被称为“小五”的年轻人疯狂冲进,喉中似同野兽般在低低嗥叫,锋利的长剑映射着白灿灿的寒光,宛如江河决堤般呼呼轰轰地卷削罩来!
仇恨冷冷一笑,长发扬起,他的身形半蹲,金龙赤火剑快似飞鸿般连连劈斩,只是一眨眼工夫,他已将四十九刀幻为一次施出。
“叮当”的震击之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息,长剑被接连磕开四十九次,每一次被荡开的幅度极小,但是,却不折不扣的确实被震开四十九次。
小五的身形摇晃着,脚步在不停地踉跄,他不想退,不愿退,但却一再地往后退下,于是,仇恨的金龙赤火剑再次的伸向小五的咽喉。
受了伤,立于一隅的为首青衫人睹状之下狂号一声,不要命地扑了过来,袍袖急挥,一溜冷电笔直射向了仇恨的咽喉。
那溜冷芒来得相当疾厉,但显然已失去了他应该保有的更快速度,仇恨双目流射出一缕肃杀而残酷的异彩,剑尖微微一颤向上猝翻,“叮”的一声,袭来的那柄薄刃短剑已在一跳之下,“登”的反刺入一棵野松的枝丫,深入五寸。
扑来的青衫人隔着有三步左右,一张原本深沉含蓄的面孔,就在这一刹已变成白中透紫,而在这等少见的绝望面孔中,又透出了多少令人叹息的悲怆与凄凉……。
金龙赤火剑一翻倏落,“噗”的一声,戳进了刚才踉跄后退不支倒在地下的小五的胸膛,他全身猛的痉挛了一下,四肢已蜷曲成一团,这一剑是十分痛苦的。
只差一步,扑来的青衫人宛遭雷殛般蓦地怔在当地,他维持着那扑来的姿势,却僵了似的再也拿不动腿,蹬着眼,张着嘴,双手前伸,眼光呆滞而木讷,象在这瞬息里,思维与意识突然掏空了,只留下那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
良久……良久……
仇恨拔起了手中剑,淡漠地道:“你的‘袖中剑’很够道行,只是,方才那一抛却嫌太慢。”
蓦的一哆嗦,青衫人如梦初觉,他泪流满颊,呆呆地注视着地下的四具尸体,身躯在不停的颤抖。
仇恨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江湖生涯原本如此,我如不狠,你们必毒,是么?”
青衫人直直地注视着仇恨,那迷滢的泪光里,虽然隔着一层晶莹的幕,但是,仇恨却可以深深地体会出那双眸子里面含有多少愤怨,多少仇恨,多少足以撕裂肝肠的狂暴与凄怆……
仇恨冷冷望着自己的足尖,静静地道:“你们‘一极派’,本来应该悠哉的存在于武林之中,过那种无忧无愁的日子,但你们不,你们要以血腥来抹染平淡,要用杀伐来点缀生活,因此,有人也会报还于你们这些,现在,才只是开始。”
他停了停,又道:“你们‘伏煞五君’已去其四,我不想将你也一起送走,你去吧!我还有更多的债务要与‘百毒门’的凶徒结算!”
青衫人幽冷的、古怪的盯视着仇恨,缓沉的,他道:“‘一极派’不会饶你,你将用最大的代价来偿还今天这笔血债,而我……”
他凄凉地摇摇头,又道:“我斗不过你,江湖武士在斗不过他的对手时,便应该有所选择,这选择需要光阴磊落,轰轰烈烈,而不是拖赖………”
仇恨冷酷地看着青衫人,淡漠地道:“你再考虑,朋友。”
青衫人黯然垂首,悠悠地道:“这未了一句话………瓦罐难离井上破!”
他一咧嘴,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又道:“不过,他必须记住此言……”
仇恨低沉地道:“在很久以前,我即有此准备。”
抬起面孔来,那张脸,青衫人那张脸,早已失去了雍容与深沉,刻满在他面孔上的,是一片至极的冷清,浓重的哀痛,以及那无以言喻的孤单。他用手轻轻揉脸,用一种幽渺的话声道:“你很强,但却狠毒,我知道天下有你这等人,初一见你,便晓得我已遇到,你那股掩遮于感情内的残酷……”
仇恨微微退了一步,没有说话,他听到了一阵更为剧烈的杀喊与叫嚣声,而且,那瓦屋红光熊熊,噢,火已将整个瓦屋吞没了。
青衫人猛一咬牙,道:“不耽搁你了,我们会在另一条路上相见的……”
于是,他笑着,笑声惨厉而暗哑,象一只受伤的狼在嗥号,就在这阵令人毛发耸然的笑声里,青衫人毫不犹豫的以右手食指戳肉了自己的咽喉!
挺立的躯体蓦地一震,他大张着嘴,喉中发出“咽啊”的叫声,而猩红的血流自唇角,面孔在刹时变为紫青,双目怒瞪,似欲凸出眼眶,那根手指,已几乎齐根没入在他的咽喉之中。
仇恨望着那张痉挛的,全走了形的垂死面孔,肃穆的一躬身,沉重而缓慢地道:“朋友,假如有那一天,你我能在黄泉路上相逢,到时候,希望我们能真正交为知己。”
话说完了,仇恨没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张代表着幻灭的面孔,一仰头,旋风似的走向简朝明停身的地方。
当仇恨的脚还没有飞向那里,突然瞥见一道黑影,一名黑衣人匆匆奔来,在这名黑衣大汉身后,紧跟着一位风目垂眉,神态雍容的沉默老人,黑衣大汉尚未看观场的情形,却已赫然与仇恨打了个照面。
仇恨平静地渊岳而立,安详地道:“朋友,别慌,慢慢走。”
黑衣大汉生了-脸粉刷,两只三角跟楞楞地瞪着对方,咧着嘴巴,一时竟愕得呆住了。
后面,那凤目老人长眉微扬,不悦地道:“皮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拖拉粘缠?”
叫皮庆的黑衣大汉尚未恢复意识,仇恨已冷冷的道:“常淳,久违了。”
凤目老人神色一怔,随即发觉了仇恨,于是,他“蹬蹬”退了两步,双目急张,长眉自动,脸上的肌肉在不可察觉地抽搐,咬着牙,切着齿,满溢的仇恨流露自他那张突变的面庞上。半晌,他才强压着激动的情绪,愤然的道:“又是你,仇恨!”
仇恨微微仰头,道:“不错,天涯何处不相逢,贵门布下天罗地网,不就是要除去我么?”
那凤目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大草棚赌场的帐房,号称“千手阴阳”的常淳。
这时,常淳已将一颗跳跃剧烈的心儿定下,他寒着脸,厉声道:“姓仇的,金陵之仇,今夜便是你偿还的时候了,天下虽大,恶人却须投入报应的罗网中!”
仇恨发出一阵疲乏似地笑声,他懒散的道:“这些话,我实在已听得太多了,太烦了。常淳,我们是冤家,不是冤家十碰头,一碰头便不会善罢干休,此点,相信你我都明白,最好我们用行功来互偿所欠,而不仅只是靠口舌,你同意么?”
常淳一双凤眼中杀机盈溢,他暴然地道:“正是,你倒早有自知之明。”
说到这里,他象忽然想起于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唇角抽动着,一双眼也尽量朝仇恨背后望过去,仇恨依然卓立不动,不退不进,发现了对方的异状,他心中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缓缓地道:“常淳,可是想看点什么?”
常淳的喉结突然在不停地上下移动着,他润润干焦的嘴唇,语音有些暗哑,有些惶然的道:“一极派伏煞五君何在?”
仇恨右手拇指往西边的上面一指,淡谈地道:“都到那里去了!”
常淳大吼一声,咧嘴龇牙地叫道:“你胡说!”
仇恨冷冷一笑,道:“以我仇恨在金陵以一己之力搏杀你们‘百毒门’高手之能,力敌老可扎及冯奇之勇,常淳,你应该知道姓仇的是不是在胡说?”
常淳如受雷击般大大地震撼了一下,神色惨变,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都自齿缝中进出:“仇恨,这是真话?”
仇恨平静地道:“我何须骗你!”
说着,他用手往不远处一指,于是,一幅血腥惨状立即映入常淳的视线,多么凄惨的屠杀图咽!
常淳身躯抖索着,他颤着嗓子道:“好狠……仇恨……你是赶尽杀绝了!”
仇恨的双眸中映起一溜冷酷的彩芒,语声亦如那溜彩芒:“就如同你们对付我一样!”
常淳大大的吸了口气,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这位受了过度刺激的百毒门高子,痛恨地道:“新仇旧恨,姓仇的,我们一起了结吧!”
仇恨生硬地道:“自然,在今夕,就在此刻!”
常淳忽然狂笑了一声,双目煞气横溢,他侧首道:“皮庆,你都听见了?”
皮庆答应一声,紧张地道:“是,小的都——”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常淳蓦地有如一阵旋风般地冲了上来,双掌猝抖猛带,再翻再出,眨眼里便是威猛沉浑的十八掌。
仇恨闪电般向后跃退,在跃退的同时,金龙赤火剑已带着刺目的金芒,象煞一个火球突爆发后的星焰四射,那么迅捷犀利地反击出去!
“哗啦啦”的震荡声里,周遭的树木震倒了一大片,泥土树叶溅飞旋舞,而就在这裂散里,仇恨已奇快无比地斩出了二十九剑!
双方象是没有交过手般一沾即退,就这么稍一接触,常淳已寒了心。在这段日子里,在他感觉上,对方的本事似乎又精进稳辣了不少。
仇恨脑后的头巾飞扬,他掠身出来,边低沉地道:“常淳,你象是不太济事了!”
大吼着,常淳暴跳五尺,就在空中,他整个身子就象车轮股“呼”地旋转起来,未借着任何力量,就如此神妙而凌厉地攻到,每在旋动之间,掌势有如狂风暴雨股缤纷飞舞,纵横不息,着实猛辣无比!
在每一掌与每一掌的间隙里,都充斥着罡烈的劲气,而掌刃与劲力便编成了无数片看不见,却足可致人于死地的罗网,那么紧急却又广泛地卷向过来,宛如整个大地都在颤栗般……
仇恨闪挪有如天际的一溜电芒,仿佛可以不受任何空间的限制来往于无极的天地之间,如此矫健而快速的在对方攻击里翻飞腾跃,金龙赤火剑泛着金光,暴烈地挥斩削劈,用肉眼看去,只能瞧出一道道的光彩迸射着星星点点的金焰,连人影也全看不清了。
一侧,那皮庆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溜-了出去,现在,他又转了回来,但却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后,尚有三个满脸油光汗溃,微微喘息着的人物,这三个人,浑身上下全是斑斑的血渍。
仇恨冷森森地一笑,金龙赤火剑“刷刷”弹跃快斩,其势如风如电,快捷至檄,边道:“常淳,你的帮手到了!”
“呼”的一个大转身,让过了敌人自七个方向攻来的七掌,仇恨手中剑微沉猝起,他又讥诮地道:“只怕金陵之剧又要重演了。”
常淳双足踏地,两掌带起两股雄浑而猛烈的劲力,象能横推九山般呼呼轰轰地震卷故人,只见他长眉倒竖,目睁如铃,满口的牙齿紧搓,模样儿似是欲生啖了对方才能甘休!
那上来的三个人,这时迅速的向带路的皮庆使了个色,皮庆转到一边,三个人已熟练而镇定地各自取了一个有利的出手位置。
虽然在与常淳交手,四周的情形仇恨却看得十分清楚。来的这三位仁兄,有一个他还认识,其他两人便不熟悉,仇恨也晓得定是百毒门中能手无效。
仇恨大侧身,斜走两步,轻松地避开了常淳雷轰电掣般的二十一掌十七腿,他一笑:道:“那边一位在下好生面熟,莫不成便是曾经拜识过的‘朱铜掌’何超何老兄么?”
不错,仇恨指出名字的这一位,正是他认识的那一位,昔日仇恨甫自武当山下来,流浪江湖的时候,曾经因细节恼怒了他,而遭受过他的羞辱,仇恨对他恨透了,发誓有朝一日必讨回这笔帐,故只看一眼,也就透了。
何超愤然地一哼,厉声道:“仇恨,你正合了一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夕,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
连续轮番以剑刃及剑背反复出手拒敌,在呼啸的锐风里,仇恨狂迈的道:“何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小爷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讨不回债务了,现在,不要光在那里说大话,拿出胆子来与仇爷一搏!”
仇恨一个腾跃,又道:“还有,你旁边的二位仁兄也别闲着。”
朱铜掌何超一张发青的瘦脸拉得比马还长,他朝左右微微比了个手势,但是——
“哇”的一声嚎叫象一下子穿透了苍穹,何超目光急转,老天,那位皮庆的一颗脑袋竟已滴溜溺的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仇恨出手如电,他一洒剑刃上的血水,金龙赤火剑一抖之下已虹光似的直戳向何超!
怪吼着,何超奋力跃避,同一时间,左右两人的“判宫笔”、“三节棍”已交叉飞到了仇恨的头上,两件武器攻击的焦点,都是又狠又准。
“好手法。”
仇恨带着讽刺的意味赞了一句话。他不进不动,金龙赤火剑-然劈闪,“当当”的震响中,那两位袭来的仁兄已各自退出去三步。
于是,常淳吼叫如雷地冲上来,掌影象是秋天的落叶,那么飘散而广泛地罩下,呼呼的掌风打着旋子,有如是一片片狂飙里翻转的钢刀,四周的木屑粉石飞溅,威力惊心至极!
仇恨的金龙赤火剑在对方的掌、棍、笔中穿插转舞,似流云,似卷风,似电闪,似游影,快得不可言喻,“刷刷”的金光幻成溜溜的芒彩,向空中迸射窜飞,丝毫未因人力上的孤单而落了劣势。
那边,何超已探身加入战圈,这时,他的双掌竟已涨大如蒲扇,更现出一片暗红的,夹杂着黑黄色的朱铜颜色,这颜色泛着亮闪闪的微光,有如两块赤铜铸成的铜板。
金龙赤火剑的剑尖,“嗡”地弹到何超的鼻头,他两掌尚未展出,已被惊得再度跃退,一张发青的马脸气得几乎与他那双手掌相同了!
仇恨回剑却敌,大笑道:“何翘,如果你的朱铜掌够功夫,你就不会这样狼狈而逃了!”
何超瞪着眼,两眼中似是喷射着火焰,他愤怨已极地在猛然晃身之下再度扑来,一面直着嗓子吼:“姓仇的,今番不将你这畜生碎尸万段,老子誓不姓何!”
仇恨弹身倏闪,一剑逼开了那使三节棍的汉子;安详地道:“记着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
“的”字在仇恨的舌尖跳跃,他已急地贴身扑向地下,一片锐猛的掌风“呼”地擦着他的背脊拂过,而同一时间,在一声“哗啦啦”的震响中,金龙赤火剑已是急急地激卷出去!
大叫一声,那个使判官笔的汉子已在错不及防下被那来势如电的剑身砸个正着,他狂吼声中迅速翻戳,判官笔颤起溜溜情芒,快捷无比地刺向敌人,企图与敌来个同归于尽。
仇恨冷哼一声,道:“朋友,你打错主意了。”
说话声中,他的金龙赤火剑,已稳疾至极地劈间对方刺来的判官笔线,右手手掌向上倏扬一翻,那使判官笔的汉子正惊疑他的动作奇异,突感一股罡风撞来,口里惊叫着,兵器顿时出手,人也一个跟头摔跌于地!
这一式,正是“志远高僧”的秘技——“极目沧波”!
足尖急旋,何超攻来的四掌完全落空,在劲风回荡里,常淳又奋力扑来,仇恨却已不愿恋战,他旋出了五步,大吼一声,脚尖一姚,将使判官笔的汉子挑飞半空,左手抓住他的脚踝,残忍地大笑着,便将这条偌大的身躯舞了起来,仿佛是在舞动着一个巨大的流星锤。
于是,何超与使三节棍的仁兄全傻了眼,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干,本来已经有些施展不开了,如此一来,更是束手束脚,步步后退,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仇恨狂厉地笑着,大声道:“真是窝囊,是么?”
常淳满头的大汗,喘着气,暴吼道:“不管了,咱们硬干这小子。”
使三节棍的仁兄一咬牙,额上的青筋暴起,他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三节棍挥舞得呼呼风响,有如狂飙骤雨般攻至,口中一面大叫着:“李明老哥,我对不住你了……”
仇恨上身一倾,左手将敌人已准确的送到三节棍的棍身上,在“噗”的一下闷响里,鲜红的血与白糊糊的脑浆四散进溅,连一声号叫也没有,这具尸体已飞撞向那使三节棍仁兄的身上!
那人怪叫着,象见了鬼似的往一旁闪去,两只眼睛在刹那间竟发了直。
是的,仇恨需要的就是这一点使对方惊得的时间,只要一刹也就足够了。
宛如一抹流虹,仇恨挺身疾进,金龙赤火剑一闪而过,“噗”的一声传来,使三节棍的朋友已尖嗥着滚倒,每在他翻滚的当儿,他肚腹内的肠脏便一大截,一大段地流泻到体外。
常淳与何超二人简直已发了疯,他们二人四掌挟着无比的劲力,有如铁锤巨碑,纵横交织着拼命攻扑,空气在他们的掌活下激回,在罡劲中排荡,而呼啸声来自四周,似鬼在哭号般。
象一根飞快旋转的柱子,仇恨就那么滚滚而进,常淳-口气施出二十七掌,这二十七掌布成了一面网,正对着仇恨卷了过去,但是,仇恨却是那么恨煞人的在常淳的掌势里穿插掠舞着,他的身体似是抹上了油,每一股劲气,都是稍差一丝地擦着他的躯体滑过,虽然,他也在常淳的掌力下摇晃摆动着。
狂吼一声,常淳半斜步,再挥掌劈出七招十七式,当每一片掌影飞翔于空,便宛似有着灵性一般泻向仇恨,来势之忿,之快,真还令人匪夷所思!
双眼眨着冷冷的光弧,仇恨以金龙赤火剑为支柱,将剑尖插于地面,他整个人便在剑柄上旋飞了起来,在旋舞中,他同时做着弧度极小却异常精确的闪挪,于是,那片片如刃的掌影,便就这么白白消逝了。
常淳已经感到后力不继,心淫气躁,他焦急、悲愤、惶怕,但越是如此,便越不能得心应手,越无法阻拦敌人。蓦地,仇恨将金龙赤火剑一拗一弹,他人直投空中,金龙赤火剑却“嗡”地射向了常淳。
大吃一惊,常淳赶快的向右边窜去,而右面,一点菱形的、清澄明艳的红芒已老早就等着他了,似是已经约好,常淳正巧迎上——以他的脑袋!
“啊……唔……”
常淳呻吟着,双手猛地抱头,慢慢蹲下,蹲下……
一直插不上手的朱铜掌何超,这时才有空隙攻来,但他刚刚冲上一步,便顿时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常淳,百毒门的好手之一,竟也栽了下去,何超心中明白,这一栽,只怕永远也起不来了……
有如掉在冷水里,何超全身都在发凉,一股寒气冒自背脊,以致使他忍不住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仇恨寡情地注视着他,漫慢地道:“何超,如今只剩下你与我了,嗯?”
何超退了一步,脸色青中泛白,恐怖地瞪着仇恨,身体直在惩般不争气地簌簌抖索……
仇恨发出一声冷硬的笑声,淡漠地道:“何超,你要将我碎尸万段,否则不姓何,现在,来啊!”
僵直地挺立着、何超吸合着唇角,身子仍在发抖……
仇恨跨前一步,已倏然伸手点中了何超的“中极穴”,这位仁兄身体一抖,便“噗通”栽了下去。
阵阵地烟雾自瓦房那个方向飘来,还有隐隐的余烬闪出火光,而喊杀声,已逐渐稀疏。
没有再耽搁,仇恨朝一片火光之处掠去,发现了一群人正在作殊死恐斗,双方旗鼓相当,斗场的四周,已经有着不少形状凄怖的尸体了。
论人数,百毒门占优势,论精锐,则以四老这边为强。
倏然沉气,仇恨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半弧线,迅若雷轰电闪般插入了混战的人群之中。
这时,只见展伯彦与申无痕正合斗两个老者,从衣着看极可能是“百毒门”的太上护法“天地双尊”。
展伯彦左手捏剑诀,喝一声:“天龙第一式——”,申无痕应声饮剑靠到老伴的身旁,身形齐动,双剑齐展,剑诀迎向来掌,长剑迎上另一掌,剑掌还未接触,身形又变,弃地尊,斜刺里只攻天尊,展伯彦剑截天尊掌势,申无痕一剑随即乘势玫向天尊的“中府穴”。
天尊面色一变,身形一缩,双掌暴翻,截向申无痕的剑,恁变之迅速,连展伯彦的剑也追截不及。展伯彦也没有追截,身形一动,沿着申无痕身旁绕过,长剑再展,亦是刺向天尊的“中府穴”。
地尊动作绝不慢,可是,展伯彦这一绕,实出他意料之外。
天尊也一样预料不到,但这一次却没有再缩,也不理会展伯彦,双掌连削带打,扑击申无痕,展伯彦立时醒觉,天尊已将死门从“中府穴”移开,剑势立变,转刺向天尊的左“太阳穴”,他是考虑天尊已然将“死穴”移到“太阳穴”,只是不敢肯定左右。
“咦——”天尊身形不由一顿,双掌弃申无痕,转护向左右“太阳穴”。
展伯彦剑势不绝,一剑接一剑,左右交替,刺向天尊左右“太阳穴”。
天尊闷哼一声,双掌连接十二剑,又由守转为攻,急攻展伯彦。
申无痕那边已被地尊截下,她的剑势展开,守中也带攻,一有空隙,剑立即攻向地尊的“中府穴”、“灵台穴”、左右“太阳穴”,她能够找到的空隙虽然不多,但剑势一展开,一抢入空门,立即能够给予地尊相当的威胁。
仇恨默察双方武功的路子,显然,天地双尊所施展的正是邪派的“白骨魔功”,而且俱已练成。
“白骨魔功”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刀枪不入,除了那一个死门所在,其他地方则不畏惧对方的攻击。
展伯彦与申无痕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内力之深厚却很惊人,“天龙八式”在他俩手里施展开来:那份矫捷迅速,绝不在年轻小伙子之下。
天龙八式的变化是任何方向都兼顿到,展伯彦身形凌空,居高临下,长剑便能够接连攻击天尊的“灵台穴”,天尊在于应付,显然很不习惯,能够身形凌空,连连居高临下攻击的也到底不多。
展伯彦一口真气尚未用尽,天尊已然将“死”门从“灵台穴”移开,展伯彦也没有继续飞舞半空,身形倒翻,已凌空落在天尊身后,正好与申无痕背靠在一起,双剑随即合璧,天地双尊却被他们隔开。
双尊结合,白骨魔功才能够发挥最大威力,也等如天龙八式,双剑合璧,威力更大,现在非独双剑合璧,而且将双尊分开,双剑非独能够此消彼长,相互配台,而且专攻向死门所在,天地双尊应付起来相当吃力。
双尊一将要靠拢在一起,但始终不能冲破展伯彦与申无痕的双剑阻截,仇恨视察良久,开始也只是怀疑,到这地步,已完全肯定二老已知道白骨魔功的秘密。
于是,他掠向另一个斗场,隐然听到可扎钦汉不屑地嗤声道:“黑衣尊者,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不错,老夫确是受伤末愈,但对付你却依然绰绰有余,只要老夫兴头来了,说不定会到你们‘百毒门’总坛去舒散筋骨哩!”
“只怕阁下已没有那个机会了!”黑衣尊者尖刻地说。
断玉掌毛清,虎视眈眈地伺立一旁,他早已蓄备真力,随时有暴起发难的可能。
可扎钦汉不理会二人所形成的夹击攻势,他此刻暗中所考虑的,只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逼退这两个功力甚高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