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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明显地内元不继,两眼无神。
小龙明白善心人给天奇老人服下的药丸一定有鬼,绝非如他所说的安神保元灵丹。
天奇老人闭了闭眼,又张开,道:“你……怎么知道老夫有幽灵殿的布置图?”
善心人道:“据说幽灵殿机关重重,布置巧夺天工,殿里仅有二三人知道全般梗概,绝大多数的属下弟子只明了与本身有关的部分,外边人想进去难如登天,更不必说予以摧毁了,而你老友正是设计人,十年前携图逃离魔窟,你阁下不否认吧?”
天奇老人道:“江湖传言,也能……相信么?”
善心人笑笑道:“老友,放眼天下,还找不出第二个像老友这样的土木能手。”
天奇老人喘了口气,道:“老夫……否认。”
善心人脸皮子一阵抖动,目芒闪了闪,道:“老友,我实说了吧,消息得自你当年的共事好友陆游子,他也潜逃出殿,但被迫杀而受了致命重伤,区区我曾竭力想挽回他的命,但回天乏术,他临死说出了这秘密,要我纠集正义之土,除魔灭邪。”
天奇老人两眼又一次张大,紧盯着善心人,看样子善心人的话已打动了他的心。
小龙十分清楚,这一篇全是假话,提出什么陆游子,目的在取信天奇老人以达到企图。
善心人又道:“区区暗中查访老友的下落已整整五年,天意巧逢贵仆求医,望老友以正义为重,交出图形,使武道得以伸张。”
天奇老人仍不开口。
老仆周明目眦欲裂,但他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看他的神情,完全不相信善心人的鬼话。
沉寂了片刻,善心人再次开口道:“老友,你十分明白幽灵殿反人性反天道的作为,难道……不愿襄这盛举么?”
天奇老人幽幽地道:“你到底是何来历?”
善心人道:“江湖同道叫我做善心人。”
天奇老人白眉皱了又皱:“从没……听说过!”
善心人道:“老友岂能尽识天下人,何况又避世了这么多年。”这话也不无道理。
小龙想现身出去揭开善心人的底细,但又考虑到时机尚未成熟,天奇老人也未必相信自己,仍然无法得到幽灵殿的布置图,所以又按捺了下去。
天奇老人伸手向榻边……
善心人立即用刀点住他的手道:“老友,别动,我知道你这屋子里外都是机关,所以才先请贵仆周明安坐一边,长话短叙,请交出图来,我立刻为你施术,解除你的痛苦!”
天奇老人默注了善心人良久,才咬着牙道:“老夫知道幽灵殿不会放过老夫,必定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追查老夫的下落,你……是幽灵殿的鹰犬,不必……再装了。”
善心人老脸微微一变,强打了个哈哈道:“老友怎会有这不近情理的想法?”
天奇老人道:“很近情,,是你自败行藏!”
善心人又变色道:“怎么说?”
天奇老人道:“第一,周明并未向你提过老夫的来历,你不先求证这点,便直接索图。第二,如果你真是正道之土,便不会先下手制人,而应该先表明来意再恳求。第三,陆游子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老夫深知他的心性,你举他出来想取信老夫便大错了。”
善心人无词以辩。
小龙暗自佩服天奇老人的心思缜密。
又是一阵寂然。
善心人脸色连变之后,像突然下了决心似地道:“梅天奇,干脆明说,区区是不得已而接受这任务,你交出图,区区保证不损你毫发。”
天奇老人脸孔抽搐了一阵,道:“休想!”
善心人咬咬牙道;“区区实在不愿用非常手段折磨你,你再想想。”
天奇老人断然道:“图早已毁了,老夫多活了这些年也死而无憾了,看你如何对付老夫吧!”
善心人目芒一闪,像是横了心,但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手抬起又放下。
天奇老人闭上了眼,他已下决心认命。
善心人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之后,仍然敌不过现实的压迫,他的独生爱女捏在别人手中,加上过去被囚在东二号的残酷的记忆,使他不敢轻言牺牲。
他抬起手,在天奇老人头上轻轻一拍。
天奇老人立起惨哼,双手抓头,身躯欲扭无力,双目暴戾,痛苦至极的样子。
善心人寒声道:“说,布置图在何处?”
天奇老人头上萧疏的白发纷纷抓落。
周明在狂喘,两眼充满了血。
天奇老人逐渐脱力,变成临死野兽的呻吟,那情状令人惨不忍赌。
小龙热血沸腾,杀机大炽。
善心人又道:“说,马上就没痛苦。”
天奇老人勉强进出了一个“不”字。
善心人略作思索,起身迫近老仆周明,伸手一点。
周明“哇!”地叫出声来。
善心人道:“他不说你说,听清楚,如果不交出图来,你主仆想死也办不到。”
周明狂叫道:“我老周明死了变厉鬼也要找你们。”
善心人呆了一呆,道:“你不说出来便死不了,死不了便变不了厉鬼,如果你说出来,主仆都可以好生生地活下去。”
周明嘶声道:“老狗,你们……都会遭受天谴,老天是有眼睛的。”
善心人大声道:“你不说?”
周明切齿道:“我宁愿死,不管怎么死!”
善心人木住了,他是被迫而为,的确使不出酷烈的手段,但任务不达成便交不了差,从神情上可以看出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出现在堂屋门外。
小龙首先发现,来的是两名黑毛武土。
黑衣武土之一道:“东二号,事情如何?”
善心人打了一个哆嗦,转身面对着门,
“他主仆死不肯说。”
“你尽了力么?”
“已经用尽手段!”
“很好,不必老狗说,咱们自己搜!”
“不成!”善心人摆摆手。
“什么不成?”
“这屋里一定设有机关,我们无法行动。”
“由我来问,不怕老狗不说。”黑毛武士两眼凶光熠熠,脸上尽是狠色。
天奇老人这时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只剩下喘息,但痛苦之情没减。
那名黑毛武土冲进堂屋,抓起周明一只手。
“快说!”
“不说!”
“好!”双手一用力。
“啊!”惨叫声中,周明的手臂骨被扭断。
“说,不然老子剥你的皮。”
小龙再也无法按捺,闪身弹进。
那名站在门口的武土警觉回身。
寒芒乍闪。
“哇!”地一声惨叫,那名黑毛武土被小龙的剑连肩带背劈成两段。
小龙出手从没这么狠过,他是愤怒极了。
屋里的武土冲出门来。
寒芒再闪。
“嗯!”这回是半声闷嗥,黑毛武土连人影都没看清便倒地伏尸。
很利落,两剑两名黑毛武土。
善心人吓呆了,他做梦也估不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老仆周明手臂被扭断,人已昏了过去。
小龙闪现门槛边。
“浪子!”善心人惊叫出声。
“阁下想不到吧?”小龙一脸的栗人杀气。
“你……你怎么来的?”
“这不必问,你先解除老人的痛苦。”
善心人窒了一窒,回身近榻在老人身上戳了一指,然后又转身面对小龙,枯瘦的脸起了扭曲。
“浪子,你想做什么?”
“善心人,你没有骨头,没有正义感,为了私情,忘了大义,甘作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你该死!”死字的尾音既重又长。
“浪子,你……”
“我要先宰了你!”小龙怒目切齿,“出来!”
善心人反而向后退缩了两步。
小龙仗剑跨进堂屋。
天奇老人睁眼望着小龙,仍在喘息,但痛楚的表情已经消失。
老仆周明仍在昏迷之中。
善心人把牙齿咬了又咬,出声道:“浪子,老夫……从来没把你当敌人,老夫的处境……那叫红杏的姑娘定然已经告诉了你……”
“不错,但你太重私情,罔顾武林大义。”
“浪子!老夫……唉!人非太上,这骨肉之情……”善心人老泪盈眶,说不下去。
“你真能治老人的痼疾?”
“能,只消一粒丸子,这是……幽灵殿控制属下的手段,对高级弟子一种防范,先给他们服下一种药,纵使逃脱了身,也逃不了痛苦的折磨。”
“解药呢?”
“有人来了!”
小龙疾闪到窗边,从窗孔朝外一张,来的是花五娘,已经快到门口,心念一转,闪进下首的房门,脚才站稳,突然拦腰被人抱住,本能地一挣,不但不脱,反而更紧,用手一摸,登时全身冰凉,那不是人的手,是铁箍,猛省这屋里尽是机关,刚才疏忽了这一点。
善心人迅快地过去拉上房门。
小龙很感激善心人这一着,如果房门不关,花五娘一进堂屋,便会被发现,后果就难料了。
“怎么回事?”花五娘惊叫的声音,显然她看到两名黑毛武土的尸体。
“特使,老夫……老夫……”善心人急促的声音,像是被人制住。
小龙立刻明白,善心人一定故意装着被人点倒。
“东二号,快说,怎么回事?”花五娘的声音已进入了堂屋。
“老夫……敌不过……”
“什么敌不过?”
“请特使先在老夫任督二脉之间点一指!”
人从地上挣扎爬起的声音,小龙的视线被房门挡住,只能听,无法扭头看。
“说!”
“老夫照原先计划,制住了这老主仆,逼问之下,两个老的死不招,后来两位武土来到,突然出现个中年的老穷酸,剑术之高,骇人听闻,两位武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丧生剑下……”
“以后呢?”
“他点倒老夫,正迫问口供,发现特使来到,便出门不见了!”善心人编得煞有介事。
“中年文土……会是谁?”
“从没见过。”
“这么说……他人还在附近?”
“很难说,看样子,他熟悉梅林奇阵。”
“唔……”花五娘沉吟了片刻,“问这老狗!”
“特使,不妥!”
“什么不妥?”
“我们不能在此久待,带走姓梅的,慢慢问供,有了人就不怕迫不出东西。”
“房间搜查过没有?”
“这……来不及搜查,同时也不能。”
“为什么?”
“屋里全是机关,这是可以想见的,同时还有那杀人者……”
沉默了片刻。
“东二号,背起姓梅的,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是!”
小龙急煞,但他不能动,也不敢出声,天奇老人被他们带走,等于带走了布置图,现在只有一切寄望于守伺在外面的袁美玉了。
自己的腰部被铁箍紧紧箍住,如何脱身呢?一挣,便束得更紧,双手虽没被束住,但无能为力,断不了也解不开铁箍。
现在,小龙为自己的脱身问题而紧张了,如果袁美玉发现天奇老人被挟走,必然跟踪下去,而这梅林外人无法进来,岂不活活被困死?
他想到被扭断臂骨的老仆周明,一直没听见动静,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人还活着,便有一线希望。
空气一片死寂。
小龙苦挨了半刻,举臂伸剑扭身,想拨开房门看个究竟,尽量伸长的结果,还差了数寸,他拼命扭转上半身,够到了,但剑尖无钩,无法拉开房门,一不小心,剑尖把门推得更严,不由大感沮丧,额头上也冒了汗。
想,努力想,如何拨开房门。
最后,被他想出了一个妙法,解下裤带,抽出一半剑身,用裤带把剑鞘牢缚在剑身上,这样便长了一尺多,扭身伸出,门被拨开了,急抬眼望出去,只见周明还瘫痪在木椅上,死活却无从判别,由于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堂屋的一部分。
解开剑,拴回裤带,脱身仍然无望。
“周老丈!”小龙试着叫唤,但没反应,连叫了好几声,最后还是失望。
灯光暗淡下去,看来是油枯了,不久,灯火熄灭,全屋子陷入了黑暗中。
现在,只有熬下去等天亮,可是天亮之后又如何呢?在漆黑中,时间似乎停止了运行。
在完全无奈的情况下,他伸手慢慢摸索圈在腰杆上的铁箍,冰冷,厚实,连结在一根木柱上,有枢纽,但不懂开启,等于没有一样。
按,旋,戳,拉各种办法试尽,终归徒劳。
除了焦急之外,还有一种哭笑不得之感,想象这情景,生仿是猎人陷阱中的困兽,只差他没像困兽那样挣扎,嗥叫。
人,毕竟不同于异类,是有灵智的,小龙由连接的木柱而想到用剑,这又是一项生机,他拔出剑,砍削木柱,水桶粗的木柱,在他的内力与利剑之下,迅快地块块削落,变细。
“咔!”地一声,剑刃碰到了金属之物,用手一摸,木柱是中空的,装有机括,很复杂的一些线、扣,圆轮,他喘了口大气,试着扳动,耐心地试,不敢用大力,怕又发生其他变化。
时间就在不停地试探中消逝。
堂屋里透进蒙蒙曙光,天快亮了。
这里没有鸡啼犬吠,完全是死寂的。
耐心是有其极限的,小龙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无功的情况下,实在忍耐不住了,愤愤地朝机括所在猛切了一掌,这一掌竟然发生了奇迹,束腰的铁箍居然松开,他这一喜非同小可,舒张了几下酸麻的筋骨,抢出房门。
这一刻的心情,犹如长监犯被开释出牢。
天色已经大亮。
他急趋近老仆周明身前,伸手一探,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人已变成了死尸。
很可能,花五娘在离开之时做了点手脚,昏迷中的人当然不会有反应,这婆娘真够狠的。
转望上首的房门,幽灵殿的布置图当然是藏在这屋子里,但由于受过的教训,他不敢轻于尝试了。
出了门,眼前是静寂的梅林,配上这间屋子,看上去不但安详,而且富有诗情画意,但他明白,只要一踏进去,便昏天黑地了。
仔细思索了一番,决定先离开此地再作别的打算,于是,他相准昨晚进来时的方位,用目光索寻,发现了指路的白纸团。
他循着纸团步人林中,灵机一动,他拾起纸团,抛离原来的位置,一路出去,纸团全改了方位,这一来,除了天奇老人本人,没人能再入梅林了,这是最妙的保护布置图的方法。
出了梅林,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旭日已经升起,大地一片和煦,有谁知道这和煦里隐藏了多少血腥!
小龙又回到官道口。
现在,他迫切需要的是喝上一顿,睡上一觉,然后继续追查花五娘他们的下落。
大街只一条,左右可以望到头,几家像样的酒店还没开门,小饭铺却已做完了一场早市,该上路的客人都走了,是热闹后的冷清。
他选了家比较干净的饭铺走了进去。
“客官用饭还是……”小二趋前来。
“喝酒!”小龙坐下,“拣现成的端几样来,羊头皮蹄筋汤可要热的!”
“是,酒……白干成么?”
“成,一斤!”
小二转身张罗,不一会酒菜齐上。
饥不择食,小龙津津有味地开始大嚼,先用菜打了底,然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饥火压了下去,心事却涌了起来。
原本跟红杏约好一明一暗进镇,这一岔便过了一晚,不知红杏是否离镇,或是有所发现?此来的目的,是查探花五娘应援善心人之谜,谜是揭晓了,但天奇老人却被对方带走。
袁美玉守候在梅林之外,天奇老人被带出梅林,她应该发觉的,如果她追踪而去,应该设法传个消息。
他同时也想到替袁美玉传讯的纪小芸,她会再来跟自己联络么?
“哗啦!”传来对街客店楼上的窗子推开的声音,可能是屋子太古旧,椭头走了样,所以推动时声音很大。
小龙是面向外的,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看,顿时振奋起来,窗子推开后又关上了,窗棂上夹了根带叶的树枝,是袁美玉传的暗号。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心想:袁美玉或是纪小芸投在对面客店,传暗号的目的是要自己在此守候,还是进店会合?
许久,没有别的动静。
小龙付帐起身,径直走向对街的客店。
店里的伙计们正在打扫,小龙进门没人招呼,直走到天井,有个小二从楼梯匆匆下来,冲着小龙哈哈腰,道:“您是二公子?”
小龙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称呼是属于袁美玉的。
跟着小二,上楼梯,循着回廊到了靠角落的一间。
“二公子,这间,当意么?”
“很好!”小龙不假思索,他知道定是袁美玉安排的,必有用意。
小二倒上杯热茶,然后退了出去,拉上房门。
小龙用茶水漱漱口,和衣斜在床上,本来很想睡个大觉的,现在却毫无睡意,他等着袁美玉来联络。
躺了一阵子,心里感到老是挂着什么似的,翻下床,步向后窗,因为这房间正当正楼和耳楼的交接处,是以边窗可望街外,后窗却对着后天井。
刚靠近后窗,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下面院子传来,低眼望去,只见小二在前,领着两顶轿子进入院心,轿边随着个青衣婢女。
紧跟着轿子进来的是一个富商打扮的老者,和两个壮年的下人。
轿子放落在上房外的阶沿边,两下人疾趋上前。
小二侧在一边,用手比划着道,“最干净的上房,一明两暗,够爷们用了吧?”
下人之一拉着大嗓门道,“咱们赶了不少路来的,肚子老嘀咕,快给咱们准备吃的!”
小二哈腰道:“是!是!”
下人进客厅,巡了一遍,又出来挥手,道,“你下去吧,咱们自己安排。”
“是!”小二退了出去。
青衣婢女转身去揭轿帘,她这一转身,恰好面对小龙的后窗方向。
小龙几乎惊叫出声,登时满头玄雾,这青衣婢女,赫然就是昨夜以树枝作记号传消息的纪小芸。
这到底是什么蹊跷?
一个头顶布帕的女人,由纪小芸扶着进房,看样子一定是病人。
富商打扮的老者跟着进去。
另一顶轿子没动静,想来是这老者坐的。
轿夫在下人的指点下,进入边房。
两名下人互相低语之后,其中一个进厅里端了把椅子出来,朝门边一放,坐下去,另一个沿走廊晃了开去。
纪小芸再没现身,院子沉寂下来。
小龙退离后窗,到房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望向树边,他判断对面临街的房间之一,便是插有树枝标记的地方,房里会是袁美玉么?
树枝是所谓高人的记号,难道神秘的高人也投在这客店中?目的何在?
更令人迷惑的是纪小芸是代表袁美玉传讯的,她怎么会变成了别人的丫头跟着主人投店?抑或她本就是人家的丫头?这的确是个揣不透的谜。
小龙又踅到后窗边,只见小二正在搬送酒菜,那名壮年下人在门边接应,看样子是不让小二直接进房。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头。
小龙呼吸一窒,全身的肌肉登时收紧,房门是掩着的,被人潜人而不自觉,这太可怕了。
“谁?”小龙努力一定神,沉声发问。
“噗哧!”女人的笑声,手随民口离开。
小龙回身一看,大惊意外。
“红杏,是你!”
“吓了一大跳是吗?”红杏笑着问。
“你怎么……”望着不曾启动过的房门,“进来的?”
“我本来就在房里,喏!”用手指了指靠角落的大衣橱,“只是你太大意,没发觉,衣橱的门不是开着么?”
衣橱的门的确是开着的,小龙吐了口气。
“你跟她们是一路的?”
“谁?我跟谁是一路?”红杏挑了挑眉。
“这房间……”小龙怔了怔,“是你替我开的?”
“我昨晚就住在这里,我没法找到你。”
“可是……小二进门就叫我二公子……”
“叫你二公子没错,我不能要小二跟着我叫小龙哥。”甜甜地一笑,“是我告诉了小二你的衣着长相,本来是瞎碰,想不到你真的投进了这客店,而且还是午前。”
小龙又发怔,听声口她不像跟袁美玉她们一路,可是自己是饭铺里看到楼窗上的树枝暗记才进来的,纪小芸也到了这里,如果是巧合,那就真的太巧了。
“你干吗发怔?”红杏偏起头,一副可人的样子。
“我……是想,这……实在巧!”他不想说出心里的话,顺口应着。
“本来嘛!我一直担心找不到你,你昨晚到哪儿去了?”红杏睁大了杏眼。
“我……碰上了件岔事。”
“什么岔事?”红杏毫不放松。
小龙无奈,只好把梅林的事说了一遍,隐起了袁美玉那一段,说成是自己进去的。
红杏大为震惊,眸光大盛。
“想不到会有这事,照这么说……善心人的处境危险了,万一有什么不忠实的行为落在花五娘她们的眼中,他绝活不了,而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后果无法想象。”
就在此刻,房门被推开。
小龙抬眼一看,愕住了。
站在门边的,赫然是袁美玉,她的脸色很古怪。
“进来吧!”小龙出声招呼。
袁美玉跨进房中,随手又掩上房门,目光在红杏身上一阵打量。
“你就是二公子的素识红杏小姐?”袁美玉一口便道出了红杏的来路。
红杏大感错愕,一时答不上话来。
小龙也惊异莫明,看样子她们真的不认识,但袁美玉怎会说出红杏的来路呢?尤其素识二字似有深意,女孩子家心思细,很可能她是在门外偷听到里面的对话而忖度到的。
“你是……”红杏期期地问。
“我叫袁美玉,二公子的跟班。”她毫不隐讳。
“跟班?”红杏惊异莫置,她想不到小龙会有这么个美丽的跟班,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她看看袁美玉,又看看小龙,迷惘中有一种异样的神色。
小龙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改变了话题。
“小袁!”因为袁美玉自承是跟班,他只好顺水推舟地用这老称呼,“你也投在这店里?”
“对,比二公子早了一步!”
“不是偶然的?”小龙话里有话,因为纪小芸也在店中,当然事非偶然,因为有红杏在场,他不能直截了当地查询昨晚的事,他先没告诉红杏这一段,如果问出来,很明显他说了谎,对事情有所保留。
“当然不是巧合!”袁美玉承认了。
“纪小芸怎样?”又是含而不吐的话。
“她很会办事。”
“这么说……她是在办事?”
“对,一点不错。”
“窗口的记号……”
“当然是为二公子而留的。”
这些话,红杏半句也听不懂,下意识中,有一种被屏于门外的感觉,但她不形于色,只默默地站着听他俩对话。
“红杏小姐愿意到我房里谈谈么?”袁美玉转向红杏,神色之间显得很神秘。
“可以,我正有这意思!”
“那太好了,二公子……”袁美玉望向小龙,“你就在房里宽坐吧!”
“唔!”小龙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袁美玉和红杏双双出房离去。
小龙又陷入了迷惘,他感觉到袁美玉愈来愈不简单,记得刚见面时,她跪求他援手救父,而情况演变的结果,似乎内情并不单纯,她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娇弱。
他坐到床沿。
袁美玉跟红杏是初见面,有什么话必得避开人密谈?这当中又有什么文章?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了袁美玉身后的高人,那高人的确是高深莫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想着,想着,余巧巧生时的面影浮现脑海,随之而来的,是椎心刺骨的痛楚,曾几何时,便已人神永隔。
于是,无比的恨又抬头,他在心里再一次誓言要向幽灵殿百倍讨还血债。
“店家!”壮年下人粗犷的吼声。
“来啦!”
“买点香烛要这么久的时间?”
“是,爷,这不买来了吗?”
“快!”
小龙起身步向后窗,轿夫已站在轿边,纪小芸提着一篮子香烛站在轿后,富商打扮的老者站在阶沿,两名壮年下人和店小二散在一旁。
“小芸,夫人是在病中,你要小心侍候!”老者沉声叮咛。
“是,老爷!”
“姑子庵不许男人进去,夫人就交给你了,记住,多挂功德,要庵里多为夫人诵经祈福,烧完香就快回来!”
“是!”纪小芸又应了一声。
“去吧!”老者摆摆手。
轿子抬起,纪小芸跟在轿后,一行人启行。
老者目送人轿离去,转身进房。
小龙心里很纳闷,袁美玉说过纪小芸很会办事,她正在办事,现在她随主母到尼姑庵烧香祈福,是真的随香还是所谓的办事?她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心念未已,有人进房,是袁美玉。
“二公子,你马上去跟那顶轿子!”
“跟轿子?”小龙有些茫然,“人家不是去尼姑庵烧香么?”
“烧的可能是断头香!”
“这……”
“二公子,你去了就知道,除了小芸,不许任何人接近轿子,不管是谁接近轿子,你拔剑不必考虑。”
“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
“不及细说了,你一看就明白,不过有一点,你是暗跟,不是明随。”
“唔!好!红杏呢?”
“她是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在前道你会碰上她。”
小龙不再多问,立即抓剑出房。
时间已过午,轿子在大路上冉冉而行。
离开官道口已经二十多里,不见尼庵的影子,轿行的速度不减,纪小芸紧跟在轿后,脚程倒是很健。
小龙与轿子保持视线内的距离,遥遥跟进,他始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目前可以意识到的是不像是去进香,这么远的路程不派得力下人护送,于情理不合。
轿子一转,岔上了小路,树木遮挡了视线。
小龙加速步伐,急急迫去,到了小路岔口,只见轿子停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树荫下歇脚,小龙迂回绕到侧方隐住身形。
轿子里的女人是谁?小龙在想,照袁美玉的意思是要加以保护,为了什么?
两个宽袍大袖的尼姑从小路的另一端飘然行来,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手执拂尘,轿子距路边约莫一箭之地,两个尼姑斜着向轿子走去。
小龙心中一动,袁美玉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轿子,否则就拔剑而不必考虑,但轿中人是烧香来的,来的又是尼姑,该不该阻止呢?
两个尼姑已快接近轿子。
小龙拿不定主意……
纪小芸迎了上前,向尼姑行了一礼,两尼姑也合十还礼,双方不知说了些什么,纪小芸再次施礼,然后朝原来的小路回奔。
轿子抬起,两尼姑随在轿后,顺小路行走。
照这情形看,分明是自己人,不然纪小芸不会如此表现,小龙心念一转,得截住纪小芸问个明白,他以疾风般的速度,斜里掠去。
将到小路岔口,小龙已经赶上,口里轻喝一声:“站住!”
纪小芸止步转身。
“二公子……”纪小芸猛跺脚,气急败坏的样子。
“怎么回事?”小龙摸不清头脑。
“你为何不出手救人?”
“出手救人?我……可是你……”小龙大惑,但意识到可能已经误了事。
“二公子,亡羊补牢……”纪小芸咬咬牙,“请你立刻追上去,救出轿中人,不能留活口!”
“到底……”
“二公子,时间不多了,你看到轿中人就会明白一切,我必须避这嫌疑……”说完,疾奔而去。
小龙窒了窒,立即掉头猛追。
没多远,眼前出现一条干涸见底的溪床,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石头,看样子这条溪只有在雨季山水涨时才有水,路是沿溪而去的。
溪的对面靠山麓翠竹成林,林子里露出一角红墙,那顶轿子正在这时没入翠竹林中。
小龙刹住奔势,他已经瞥见了轿影。
隐在竹林里的,应该是尼庵没错,他又困惑了,轿中的女人本是烧香来的,袁美玉交代不许任何人接近轿子,中途由尼姑接引是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纪小芸要离去?
纪小芸要他救人,还说不能留活口,为什么?
看到轿中人,就可明白一切,这是纪小芸说的,在店里只看出像是个生病的女人,根本没看到她的面目,问题就在这里。
于是,他从溪床对直切了过去。
竹林小径,不深,一眼便可望到庵门,匾额上写的是“莲华庵”三个字,庵门已经合上。
小龙直逼庵门,门没上栓,还留了条缝,小龙眯单眼凑上去。
门里是个小院,花草奇石,十分清幽宜人。
轿子停在花径上,抬轿的退在一边,两女尼站在轿门边,似有所等待。
不久,里面传出一个娇嫩的声音道:“人带到了!”
随着声音,一个妙龄女尼出现,虽然顶上无发,但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手执拂尘的中年女尼欠了欠身,道:“带到了,一路都顺风!”
妙龄女尼道:“护法在后边禅房等着,把人带进去吧!”说完,转身离去。
小龙心头一动,立即意识到此中蹊跷大了,尼庵里居然有护法,而且没提烧香之事,反说人是带到的。
两女尼同时动手掀轿,扶出轿中人,头上盖着布,依然不见面目,连挟带拖,向里走去。
小龙心想;如果推门直入,必然会惊动人,事情可能就发生变化,这尼庵不大,绕到后面去看看动静再决定该采取的行动。
退开数步,从左侧方顺围墙绕去。
从屋顶可以看出尼庵一共只两进,后进是三合院,那前进无疑地是佛堂了。
围墙上开了道后门,关得很紧。
小龙用手推了推,文丝不动,打量了一下形势,发观一棵老椿树枝柯半掩在厢房顶上,正是最理想的掩护物,于是,他飘身上房,缩在枝叶里。
正面房舍的中门开着,云床上铺了被褥,一个面目红润的老者两脚着地坐在床沿,被带进去的蒙头女人被安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两个女尼侧立椅边,刚才传话的妙龄女尼站在老者身侧,一只手搭在老者肩上,一望而知,她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老者抬抬手,道:“抬轿的人呢?”
手执拂尘的女尼恭应道;“两个!”
老者点点头,道:“好好打发他们!”
顿了顿,又道:“你两个一起去,做干净些。”
两女尼应了一声:“是!”双双退出。
小龙已完全证实这尼庵里每一个人都是邪僻之徒,所谓打发,当然是杀之灭口。
怪的是轿中人本是安排来烧香的,到底是何门道?
老者伸手在妙龄女尼脸上摸了一把,邪意地笑笑道:“宝贝,刚才尽兴么了”
妙龄女尼扭了一下腰肢,嗲声荡气地道:“嗯!我受不了,我……累得要命!”老者用手一摊:“哈哈哈哈,这叫老而弥坚。”
妙龄女尼“唔”了一声,挣脱老者的手:“护法爷,办正事吧!”
老者身躯一正,道:“好,办正事!”
小龙看得心火直冒,杀机在心头翻滚,这佛门净地,竟然是藏污纳垢之所。
妙龄女尼上前一步,站到蒙头女人身边,伸手揭下蒙头的布巾。
小龙像突然遭了雷殛,全身强烈地一震。
苍苍白发,貌相清奇,哪里是什么女人,赫然是梅林之主天奇老人。
他似乎禁制未除,虚弱地瘫在椅上。
小龙激动得全身发抖,对全盘经过不十分明白,但就事论事却若有所悟,袁美玉一直没放松监视,纪小芸是她布的内线,而所谓高人是她的幕后指挥,对方想以瞒天过海之计运送天奇老人,却无法得逞,沿途不许任何人接近轿子,可能是怕对方中途改变主意……
老者以目示意妙龄女尼退开。
妙龄女尼退站到椅后侧方。
老者起身走到天奇老人身边,点开了他的穴道,然后用手抚了抚他的肩头,声音激动地道:“老友,还记得故人么?”
天奇老人看了老者半晌,以孱弱的声音道:“当然记得!”
老者“唉”了一声,道:“老友,我费极大心机,冒生命之险,使他脱离魔掌……”
天奇老人“啊”了一声。
老者又道:“老友,我无法断言能找到解药解除你的禁制,不过……我会尽全力。”
天奇老人又“嗯!”了一声,没表示意见。
老者来回踱了两步,愤愤然地道:“倒行逆施,人天不容,老友,小弟我只要有三寸气在,誓要为武林立公义为江湖除祸害。”
天奇老人口里发出沙哑的笑声,肩头因笑声而抽动。
“老友,你……笑什么?”
“老夫……笑自己一念不坚,身败名裂,活该!”
“老友!”老者摇头吐气,“除魔消怨,为时未晚,小弟已纠合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正义之士,戮力卫道,共谋对付幽灵殿,眼前感到棘手的是无法全盘洞悉殿里的布置,深怕功亏一篑……”
“你身在殿中这多年,难道……还没摸清布置?”
“只摸透了七成,最可虑的是另外三成只有殿主一人能控制,除了他,就只你老友办得到,当年是老友亲身布置的,实际参与工作的,早被灭口了。”
“老弟的意思……”
“如果老友能把原图见赐,便是武林一大功德,江湖同道之幸!”老者目射棱芒,但一现而隐。
小龙心头起了疑云,到底这老者在弄什么玄虚,难道他真的是卫道份子?
“哈哈哈哈!”天奇老人干涩地笑了几声:“陆游子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
老者脸色立变。
小龙心头剧震,原来这老者就是善心人在梅林小屋里,假他的名头想套取天奇老人口供的陆游子。
“老友!”陆游子紧皱眉头,“你是太虚弱了,怎会怀疑起小弟的用心来?”
“陆游子,你这为虎作伥的败类……”
“老友……”
“闭上你的嘴,老夫一切认命了!”
陆游子的红脸胀得更红,眼皮子一阵跳动,眸子里射出了阴残之色,似乎知道狡计难逞,准备用非常手段逼供了,伸手按上天奇老人的顶门。
“老友,我真不忍心对你下狠手,如果你能交出原图,小弟保证你平安度过余年。”
“嘿嘿,陆游子,老夫……对人生已毫无留恋,不必废话了!”
“老友,何苦如此执迷?”
“执迷的是你,在报应没当头以前,你是不会省悟的,陆游子……你们的报应就在眼前了。”天奇老人急促地喘息,说话相当吃力。
“梅天奇!”陆游子露出了狰狞面目,“那你就怨不得我了!”五指突然收紧。
“啊!”一声不太高的惨叫。
头顶皮被五指捺破,血水登时染红了白发。
“说吧,原图在那里?”
回应的是惨哼。
“啊!”又是一声嗥叫,一绺带血的白发被陆游子拔离头皮,天奇老人身躯一挺,晕了过去。
妙龄女尼立即转身去端来面盆。
小龙双目尽赤,血管似要爆裂。
妙龄女尼用手泼水在天奇老人脸上。
天奇老人发出一声长喘。
小龙一长身,飘落在禅房门外的院地里。
“什么人?”陆游子急喝出声。
妙龄女尼放下面盆,震惊地望向门外。
小龙凝立不动,瞪视着对方。
陆游子大步出房,站到屋檐下,仔细打量了小龙一番,脸皮子抽动了数下。
“你到底是谁?”
“浪子小龙!”一个字一个地吐出。
“你……就是浪子小龙?”陆游子目芒连闪,前进了一步。
妙龄女尼抓着一柄剑,抢出门,把剑递到陆游子的手中,然后退站侧后方。
“你意欲何为?”陆游子见小龙不答腔,又开了口,捏了捏剑把,显然他不无紧张。
“杀人!”两个字,却充斥着无比的杀机。
“杀人?”陆游子撇了撇嘴,眉毛一挑,道:“好狂妄的小子,你要杀谁?”
“幽灵殿的犬类!”
“哈哈哈哈,怎不说是找死?”
小龙上步,嘴抿得很紧,眸子里狂焰熠熠,久郁积在心头的恨火,熊熊炽燃。
陆游子横跨一步,拉开架势。
小龙到了出手的距离止步。
“浪子,你胆敢跟本殿为敌?”
“我要把你们剑剑诛绝。”
“你有这能耐?”
“事实会证明。”
“你是梅天奇的同路人。”
“可以如此解释。”
“你是为救他而来?”
“为杀人讨债而来!”
“讨债,讨什么债?”
“水仙宫的血债!”
“你……”陆游子微退了半步,脸上现出了震惊之色,“为水仙宫讨债?”
“不错!”小龙的剑横了起来。
妙龄女尼此刻是斜对小龙的侧背,极有利的猝袭位置,一抬手,三点寒星射出。
就在妙龄女尼发出暗器的瞬间,陆游子沉哼一声,拔剑出手,快如电闪,凌厉无前。
小龙斜旋,发剑……
这一旋,奇妙无比,同时避开了暗器和长剑的合击,还加上反击。
“啊!”尖叫声中,妙龄女尼栽了下去,半边光头和一条手臂跟身体分了家。
陆游子双目尽赤,步子一变,攻出。
小龙在杀念沸腾之下,绝招出手,剑光像天空的闪电,乍闪即灭。
“嗯!锵!”陆游子暴退,剑已掉地,左胸冒出一片殷红。
小龙弹步拉回彼此距离。
陆游子猛咬牙关,抬手,一抖。
小龙鼻孔里嗅到一股异味,知道对方用毒,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挺立着,目光直照在对方脸上。
陆游子一翻腕,手中多了把亮晶晶的牛耳刀,这是幽灵殿的弟子必备的割喉工具。
“浪子,老夫要切断你的喉头。”
小龙不吭声。
“因为你毁了老夫的心爱之人……”他指的是妙龄女尼,他以为小龙已被毒所制,狞笑了一声,又道,“所以老夫不打算要你马上断气,要活剥你的皮,生挑你的筋,再把你扔到山里喂……”
最后一个字不及出口,小龙的剑已剌进他的心窝,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像是剑本来就插在他的心窝里,一抹残余的狞笑僵化在脸上。
“浪……浪……”脸孔扭歪。
小龙抽剑,横挪。
血箭射出,尸身栽了下去。
小龙收剑回鞘,四下望了望,举步进入禅房,面对天奇老人。
“是你……少侠!”天奇老人还能认出在梅林小屋乍逢一面的小龙。
“老前辈,我们得离开此地。”
“老夫……老夫……不成了!”老人喘个不停。
“老前辈,振作些……”小龙心里结起了疙瘩,他发现天奇老人的瞳孔在放大。
“老夫……潜毒已经发作,神仙……难救了……”
“老前辈!”小龙大急,“幽灵殿的布置图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在……”声音微弱下去。
“老前辈,在何处?”
“在……老夫至交……好友……”喘息着,口唇打颤,久久迸出一个字,“童……”以后再也发不出声音,身躯开始扭动。
“童什么?”小龙急问。
天奇老人身躯一阵抽搐,然后不动了,两眼圆睁着,头顶流下的血,一条条凝固在脸上。
小龙发了木。
“二公子!”身畔起了轻唤,出现的是袁美玉。
“你来了!”小龙木然转面。
“我早就来了!”
“可惜天奇老前辈……”
“这是没办法的事,幽灵殿主为了控制手下,强迫他服下了一种奇毒,如不定期吃解药便会头痛欲裂,持续一段时期后,便只有死。”
“你……怎么知道?”小龙连连挫牙。
“是红杏说的,善心人告诉过她。”
“红杏呢?”
“另外有事。”
“如果善心人在场,也许能挽回天奇老人一命。”
“善心人行动不能自由!”袁美玉深深望了天奇老人的遗体一眼,“他刚才说布置图在他的至交好友姓童的身上……”
“有姓无名,何处去找姓童的?江湖上姓童的太多了,如果又是个避世的老人……”
“以后再说吧!”
“对了!”小龙恢复了常态,“那叫纪小芸的是怎么回事?”
“一着妙棋,那位高人安排的,不管何时何地,千万不能露出认识她的样子。”
“又是高人!”小龙有些牙痒痒。
“二公子,等幽灵殿瓦解之日,就是高人露面之时,不是我故作神秘,实在是……”
“算了,我不想追问,现在我们做什么?”
“天奇老前辈的后事,我们不能不料理,把遗体带到后山择块向阳的好地安埋。”
“好吧!”小龙抱起天奇老人。
埋葬了天奇老人,已是日头偏西的时分。
小龙和袁美玉站在新堆的墓前。
“还有两个尼姑不见影子?”小龙想到了料理轿夫的那两个中年尼姑。
“已经打发上西天了!”
“是你……”
“对,我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救轿夫的命。”
“现在我只想……”
“想什么?”
“杀人!”小龙咬牙切齿,他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余巧巧饮恨埋骨,他要实践他的誓言,用幽灵殿人的血,来安余巧巧在天之灵。
“杀吧,你看庵院里……”
小龙抬眼向下望去,果见庵院里有人影浮动,最显眼的是客店中那富商打扮的老者,因为他的衣着特别鲜明,细看人倒是不少,有七八人之多。
二话不说,小龙弹身奔去。
惨号一叠声破空而起,动魄惊心。
袁美玉来到观场,最后一名幽灵殿的弟子倒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骤然平息。
小龙在尸身上拭净了剑上的血痕,仰天吐了口气,似乎积恨消除不少。
前院突然传来人语之声。
“又有人来了!”小龙又摆出想流血的姿态。
“我们避一避!”袁美玉转动目光。
“为什么要避?”
“我知道来的是谁,快!”袁美玉纵身上了厢房的屋顶,隐入披盖的榕树密叶中,这是小龙原先藏身的地方,隐秘而不影响视线。
小龙略一踌躇,跟着上屋潜身。
两条人影匆匆入后院,小龙从叶隙一望,杀机又开始在血管里奔流。
来的,赫然是妖媚妇人花五娘和纪小芸。
花五娘一看满地积尸,脸孔起了扭曲。
“我早知道会发生事故!”花五娘的声音是颤抖的,丰腴的身躯也在抖。
“既然特使早知道,为什么还……”纪小芸的脸也变得很难看,声音更抖,当然,她是故意装的。
“我……这样安排,就是预防出意外,想不到还是发生了。”
“特使怎么预知的?”
“在梅林中,有个神秘人曾现身杀人,我该防到他不会甘休。”花五娘里外巡了一遍。
小龙心里雪亮,所谓神秘人是善心人故意捏造,以掩饰自己杀人的行动。
“对方……可能还在……”纪小芸作出惊惶之色。
“对方走了!”
“特使又……”
“很简单,对方的目的是梅天奇,目的达到,便不会多停留。”
“一定是相当可怕的人物,不然,以护法和高香主的身手,不会如此轻易……”
高香主,指的无疑是装扮富商的老者。
“我们得立即传讯回总坛请求支援!”
“特使,如果那可怕的杀人者找上我们,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
“希望他找!”
“为什么?”
“我们可以追回梅天奇。”
“特使,如果东西落到杀人者手中。”
“我们走!”花五娘脸色又是一变,显然纪小芸这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
“这些死难的……”
“另外派人来料理。”说着,转身举步。
纪小芸像真怕似地急急相随。
小龙身形一动,但被袁美玉拉住,她似乎早防到小龙会有这一着。
“你什么意思?”
“二公子,我们暂时不能动这女人。”
“为什么?”
“动她就会破坏高人的计划,纪小芸这着棋子,必须要靠这女人才能发生作用,如果要能动,不必等到二公子现在出手了。”
小龙默然。
“二公子,你生我的气么?”她忽然娇言软语。
“谈不上!”
两人本是紧靠在一起的,此刻,小龙才感受到她吐气如兰,娇躯温软,但感受尽管感受,面对这一大堆死人,什么情怀都不会升起的。
“呀!”袁美玉惊叫了半声,忙用手掩口。
小龙一看院地,也不由呼吸一窒。
一个披头散发,遍身血污的怪人,从对面厢房冲了出来仆跌在死人堆里,一阵蠕动之后,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像受重伤的野兽般喘息。
“二公子,庵里还有人……”袁美玉望着院子里的血人,“他是从对面厢房里跑出来的。”
“原先好像没这个人,他是谁?”小龙喃喃自语。
“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党羽?”
“你稳住,我去瞧瞧!”小龙拨开枝叶,一长身,飘泻院中。
血人似有所觉,困难地转过身。
面对面,小龙为主头皮发炸,全身的肌肉都抽紧了,只见这人鼻塌唇裂,左边的眼珠子挂在眶外,身上衣衫破碎,全被血糊住,已经不复人形。
看样子不像是交手受伤,而是遭了酷刑。
“你……你……浪子!”破裂的嘴唇吐字已不清。
被对方叫出名字,小龙一愕。
“你是什么人?”
“我……嗬嗬嗬嗬……”古怪刺耳的笑声,晃了晃,坐下地去,抬头,掠开散发。
“是你!”小龙惊叫。
这血人,赫然正是幽灵殿的执行人黑狼李七,他怎会变成这样子?
记得在三元宫的黑屋中,他在受制之下神秘失踪,这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浪子,赏我……一剑吧!”
“李七,我问你,怎么回事?”
“我……被陆游子……拷打,硬栽我……是内奸,我……嗬嗬!”
“那天在三元宫黑屋,你被花五娘用独门手法制住,如何逃走的?”
“我……自解穴道,那婆娘在一次酒醉中,曾经……泄露过……她的手法,我……慢慢想起来……”他说话相当吃力。
“李七,黑屋只一道门,你怎么失踪的?”
“尸洞……尸……洞!”
“什么尸洞?”小龙下意识地感到心头泛寒。“黑屋……被严刑处死的人,尸体从尸洞拖出,我……知道……机关。”
“哦!”小龙总算解开了一个结,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
“我……一时大意,又被逮住,此地……是一处分坛,……”口角沁出血水。
袁美玉来到小龙身侧。
“二公子,问他幽灵殿的所在地。”
小龙点点头。
“李七,你们的总舵开在什么地方?”
“在……在……”黑狼李七半张着独眼,费力地道,“在函谷东南方……山里……”
“如何找法?”小龙精神大振,这是他和袁美玉梦寐以求的消息,“有地名么?”
“没有,是……一座无名的……山谷。”黑狼,狼中之狼,现在比狗还乖,问什么答什么。
“说一说如何去法,坐落的位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辨认记号……”
“啊!”一声嘶叫,黑狼李七滚倒地面,全身抽扭,口里发出断续的惨哼,刑伤裂口又渗出血水,四肢逐渐蜷曲,形状凄厉如鬼。
袁美玉咬牙蹙额道:“他像是毒发的样子?”
小龙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幽灵殿属下,稍有地位的弟子都被强迫服下一种慢性毒药,作为控制他们的手段,黑狼李七当然不会例外。”
话锋顿了顿,又道:“好在我们已经得到了重要的线索。”
袁美玉道:“刚才他是说总舵设在函谷关东南方山里的一座无名谷中?”
小龙颔首道:“不错,是这么说。”
袁美玉道:“可信么?”
小龙道:“一个遭受同类残害,而且准死的人,应该没理由说假话。”
黑狼李七喉里发出一声怪哼,蜷曲的躯体突然舒开,头歪在一边,咽了气。
小龙扫了李七的尸休一眼,感慨地道:“人作孽,不可活,李七坏事做得不少,最后惨死在自己人手里,这就是活生生的报应。”
袁美玉点点头道:“我们到那边厢房里看看!”
两人走了过去。
从房里的布设来看,是尼姑的宿舍,所不同于一般尼舍的,是房里居然有化妆镜台,其中一间遍地血渍,什物凌乱,料想是用来刑讯黑狼李七的临时刑房。
各间巡视了一遍,没什么特异之处,两人又回到院子,小龙惊叫了一声:“怪事!”
“什么怪事?”袁美玉一下没看出来。
“李七的尸体不见了。”
“呀!”袁美玉也惊叫了一声,“他分明已经断了气,难道又复活了么?”
“复活似乎不可能,他那一身内外伤是假不来的……”
“那尸体呢?”
小龙心里想:在三元宫黑屋里,李七在受制的情况下神秘脱身,现在又像故事重演……
心念之中出声道:“只有一个可能,我们到厢房搜查之际,他回过气来,悄悄溜走,不过,以他那一身伤,绝对跑不远。”
“如果是这样,他的口供便不一定可靠,而他毒发的情状也可能是表演的,一个武功深厚的人,外伤再重也能克服!”
“有道理,我们搜搜看!”
于是,两人分头里外搜寻,最后在庵门外会合,结果是一无所获,计议了一番,决定焚毁这座尼庵,以免幽灵殿再加以利用。
火势熊熊中,两人离开了莲华庵。
关里,所有客店突告爆满。
客人并非经常路过的客商,而是些生面孔,并且都把房间包了下来,看样子有一段长时间好住。
出入关的行商客旅大叹投无店,只好商借民家住宿,一般人无所谓,但江湖人物却已敏感地想到这反常的现象意味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