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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神算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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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喝声:“住手!”场中响起了一片惊呼。
    六剑蒙面人骇然刹势,落在地面。
    众丐波分浪裂,朝旁边闪开,露出居中一片空地,正对庙门。
    冯真身前,多了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衣佩剑人,目光如两颗寒星,四下一扫,被看的人,不自觉地起了一阵股栗。
    剑刃嘶风声中,眼前现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梅色影象尚未在众人眼帘内消失,青衣人的长剑业已入鞘,似乎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丑剑客!”
    “丑剑……”
    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来的,正是宫仇,他在树上见冯真情势危殆,才戴上面具现身出来。
    宫仇朝六剑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孙平章,想不到又碰上老夫了吧?”
    这蒙面人赫然正是“金剑盟”八护法之首的孙平章。
    孙平章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没有开口。
    宫仇又道:“孙平章,你身为观礼来宾,这样做是否逾越了分寸?”
    孙平章色厉内茬地道:“阁下意在何为?”
    宫仇提高了嗓音,意在使每一个在场的都能清楚听到:“老夫维护至友邓帮主的遗命!”
    胖瘦二丐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互相望了一眼,却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尴尬的场面,先时,二丐宣布“丑剑客”是杀害邓帮主的凶手,此刻,“丑剑客”却又声言维护遗命,同时,二丐业已看出乐天民心怀叵测,内中大有文章。
    宫仇已看出两长老犹豫尴尬之状,振声道:“乐天民出卖丐帮,甘受‘金剑盟’驱策,邓帮主遗命新任帮主清理门户……”
    乐天民惨然变色,老脸扭曲得变了形,其余属于他的心腹死党,也一个个面无人色,只有迫于淫威,心存悲愤的忠贞弟子,忍不住欢呼出声。
    胖瘦二丐转身面对乐天民,胖丐激越地道:“有这等事?”
    蓦在此刻--
    场中传出一声惊呼,宫仇陡地回首,登对杀机大炽,只见一双白发男女,分别执住冯真的一支手,那男的金箍束发,锦袍赤足,一副岸然道貌,女的青衣锦裙,手中各拄着一根乌光闪亮的鸠头杖。
    赫然,这一双男女正是名透武林的一老二仙三狐之中的,“二仙”“赤脚大仙文广”与“素衣仙娘乐倩倩”夫妇。
    “二仙”曾在此时此地现身,劫持冯真,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
    场内起了一阵鼓噪。
    “二仙”是昔年参与“二贤庄”惨案仇家之一,宫仇乍见“二仙”之面,热血阵阵沸腾,目中射出恐怖惊人的煞芒,大喝一声:“放手!”
    “二仙”挟持着冯真,向后退了数步。
    “赤脚大仙文广”阴恻恻地道:“阁下会是‘丑剑客’?”
    宫仇冷森森地再次喝道:“放开他!”
    “这小子是你‘丑剑客’的什么人?”
    “你放是不放?”
    “嘿嘿,即使是万老邪亲自索人,老夫也得考虑考虑!”
    宫仇又一次听到“万老邪”之名,心中下意识地一震,难道“万老邪”就是那“青袍蒙面怪客”?如果是的话,该是冯真的师父了……
    孙平章业已看出宫仇投鼠忌器的心理,一闪身,出手如电,冯真所持的绿竹杖和竹符两样丐门信物,已到了手中。
    “尔敢!”
    几乎是孙平章得手的同时,宫仇大喝一声,劈出一掌,这一掌挟愤而发,已用上了十成功劲,势道之强,骇世震俗。
    孙平章闷呼出声,飞泻三丈之外,但,他身为“金剑盟”首座护法,也是“太上”八大弟子之首,功力岂同小可,身形甫一粘地,突地斜射而起,以骇人的速度,投入暗夜之中,眨眼而杳。
    事变突然,数百丐门弟子,同声哗然。
    孙平章竟然抢起丐帮中支分帮掌舵圣物,实在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宫仇也不由为之一呆,出手追回已是无及。
    胖瘦二丐征在当场,做声不得。
    所有各门派观礼的代表,一个个变颜失色,面面相觑。
    混乱之中,阶沿上已失去了“独眼丐乐天民”的踪影,那司礼丐也不知何时下了台,一些属于乐天民的心腹门下,也乘乱悄悄撒身而去。
    冯真被“二仙”挟持,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任他慧黠多智,此刻也是无能脱身,他虽有“逆鳞宝呷”护体,一般刀剑掌指均奈何他不得,但也有个极限,若遇上功力卓绝的高手,以“隔山打牛”的功力虚空震击,仍然不免要受内伤,他就是这样伤在“金剑盟”首席护法孙平章的手下,若非他先受伤,“二仙”身手再高,要想一下制住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宫仇面对“二仙”,杀机云涌,热血如潮,恨不能把对方生撕活裂,但,冯其在对方手上,投鼠忌器,他功力再高,也是徒然。
    “素衣仙娘乐倩倩”笑向“赤脚大伯文广”道:“文老儿,如何处置?”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话怎讲?”
    “昔年徒儿被‘乾坤双煞’断臂,这仇一直不曾报得,这小子身穿‘逆鳞宝甲’,必是‘万老邪’宠爱的人,就从他身上收这笔账如何?”
    “这……”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头,债有主,仍须找‘乾坤双煞’为是!”
    “万老邪最是护短,你忘了‘怀玉山庄’那天的事?”
    “好,依你吧!”
    宫仇陡喝一声:“你俩只要敢动他一毫一发……”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么样?”
    宫仇栗声道:“老夫把你俩挫骨扬灰!”
    “凭你‘丑剑客’?”
    “不信你可试试看!”
    丐帮众弟子连胖瘦二丐在内,反而围了过来,易主为客。
    “素衣仙娘”向“赤脚大仙”一呶嘴,道:“江湖传言,‘丑剑客’二次出山,功高无量,你试他一杖!”
    “赤脚大仙”依言松开了冯真的一只手,横移三步,手中鸠头杖斜斜上举,“素衣仙娘”仍紧扣住冯真的另一只手,挪步之间,把冯真拉开丈外。
    宫仇右手缓缓按上剑把。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二仙”的名头,尚在“乾坤双煞”之上,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惊神。
    “赤脚大仙”沉声道:“阁下,拔剑吧?”
    宫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剑你就没命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若非过份托大,便是传言不虚。
    “赤脚大仙”老脸微微一变,轻哂道:“丑剑客,这话对本人而发?”
    宫仇口唇半启,道:“一点不错!”
    “好狂妄!”
    “空言无益!”
    “如果一剑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将永无‘丑剑客’其人!”
    “接杖!”
    喝话声中,乌光打闪,“赤脚大仙”手中鸠头杖已斜斜击出,这一击之势,玄奥无比,使人根本无从拆架闪躲,仗方发,如山潜劲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还看不出这一枝的厉害,胖瘦二丐业已老脸失色。
    剑芒耀眼,剑气森森,宛若朔九严冬卷起一阵砭骨寒风,接着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乌光与寒芒同时消失。
    “呀!”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丑剑客”有如天神,剑尖紧紧抵在“赤脚大仙”的心窝上,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用的是什么招式。
    “赤脚大仙”面色如土,鸠头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尽冒,她夫妻纵横武林一生,从未见过这等身手,若非目击,谁能相信不可一世的“赤脚大仙”接不了一个照面,当下栗声高呼道:“丑剑客,你不能杀他!”
    宫仇心念疾转,如果他要杀“赤脚大仙”,不费吹灰之力,但冯真尚在对方手中,势必一命不保,同时“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报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厉笑一声道:“丑剑客,‘二仙’岂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过……”
    “不过怎样?”
    “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换一命,彼此扯直!”
    冯真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宫仇缓缓收回长剑,沉喝一声:“滚吧!”
    “赤脚大仙”老脸成了猪肝之色,顶上成束的白发笔直地坚了起来,倒拽鸠头杖,退到了“素衣仙娘”身边。
    宫仇杀机已透华盖,但为了冯真,他不能不放过这一双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转,用掌朝冯真虚虚一幌,道:“去吧!”
    一松手,与“赤脚大仙”弹身飞逝。
    宫仇正待出声招呼冯真……
    突地
    冯真身形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闪到了冯真身侧,只见他双眸紧闭,腮白唇青,象是死了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时,施了手脚。
    他此刻仍是“丑剑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动,空自愤怒欲狂。
    胖瘦二丐与另四个老丐,一涌而前,重视之下,光只摇头,均不作声,想是也看不出来冯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么歹毒功力所伤。
    宫仇忧心如焚,心念数转之后,向胖瘦二丐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与老夫至交,临死遗言,帮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并清理门户,这一点老夫希望两位长老能依遗言做到!”
    “胖丐赵有常”这才拱手为礼,道:“敬谢阁下维护及传达遗命之德,‘七巧丐’现在被禁舵中,本座当传令释出,并继续大典,由他接分帮主之位!”
    宫仇颔首道:“关于贵帮信物,老夫负责索回!”
    “胖丐赵有常”慨然道:“这岂敢劳烦阁下,本帮不幸,出此叛孽……”
    宫仇接话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归还!”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这位小友因敝帮之事而伤,实在……”
    宫仇恨不能立刻飞到僻静之处,为冯真探查伤势,当下一摆手道:“区区之事,不足挂齿,老夫别过了!”
    说完,一把挟起冯真,向土阜之下泻去。
    火神庙前,大典重开,在沉重悲愤的气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说宫仇这一路飞驰,专拣荒僻之处而行,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您觉臂弯与腰胁之间,刺痛异常,猛然忆起冯真身穿“逆鳞宝甲”,所幸仅是挟抱而行,受了皮肉之伤。
    眼前现出一座秀峰,高约百丈。
    宫仇略一犹豫,直驰峰顶,拣了一处平坦之地,轻轻放下冯真,只见他面上浮起一层黑气,呼吸极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着手疗治。
    夜尽天明,晨曦在薄雾之中泛出隐约的异彩,他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宫仇考虑至再之后,决定先检查冯真全身经穴,探出伤源。
    他首先解开了冯真的外衫,里面是一件非革非丝的夹褂,用手碰触之下,立有棱刺逆起,想来这就是“逆鳞宝甲”了。
    长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细皮白肉的颈项,和粉妆玉琢也似的浑圆手臂。
    宫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娇生惯养,才有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开“逆鳞宝甲”,宫仇不由直了眼,里衣赫然是粉红织锦。
    这分明是女子的装束呀!
    发了一阵呆之后,心想,还是探伤要紧,冯真机智百出,精工易容,他这装束,也许别有道理。
    当下静下心来,从最下盘“中都”“阳辅”“公孙”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维道”“居轸”均无异状。
    接着便要探查“带脉”所属的八穴,奇经七脉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必须解开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于是,他用手指桃开里衣的衣扣,里衣既紧且密,衣扣一松,蓦地崩了开来……
    “呀!”
    宫仇骇然惊叫一声,一个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红得象熟透了的柿子,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闭上了眼,口里直冒热气,手脚阵阵发麻。
    冯真,竟然是个女的!
    这是他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
    那圆实而富有弹性的乳峰,似乎还在他眼前跳动,眼虽已闭上,印象并未消失。
    他在经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昏乱和激动。
    冯真竟然是女儿之身,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许多谜在刹那之间揭晓
    他想到冯真平时一些近于女性的小动作。
    与男性有别的肌肤!
    “仇哥哥!”三个字的呢称!
    还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把她交给你了,不许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则……”
    是的,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
    冯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独生女儿!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两次听人提及的“万老邪”,难怪冯真不时在言语中推崇“白石岛主”武力无双。
    但,“万老邪”的来历呢?此刻,他无暇去想这问题。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亲的门下,都些曾经隐现的微妙关系,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又回到现实,不管冯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须查出她的伤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睁开了眼,战栗着重新移到冯真身前。
    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晕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粉臂,酥胸……
    他几乎没有勇气移转目光。
    前后盏茶工夫,他对冯真的看法,感受,完全变了样。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说法,已然早认他为东床快婿,难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话,放过“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宝-”轻易地让给他。
    先前,他误认“青袍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因为除了诸葛瑛之外,他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交往。
    “赵氏废园”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现身,如果当时他对诸葛瑛的示爱,有所反应,结果将是如何呢?
    对美绝天人的诸葛瑛,在下意识中,他有一种不能释然的情怀,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有时,根并不能否定一切。
    由于这些,他联想到母亲的遗言,何二婶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且健在人世,今后一旦相遇,他能违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吗?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冯真……
    这一想,使他遐念尽消,跌回现实。
    冯真整个面庞已为黑气罩满。
    难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吗!
    宫仇猛一挫开,自语道:“为了救命,顾不得许多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解开她的里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轻绕脉,逐步探索,手指触处,柔若无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浆。
    这一探索,使宫仇魂散魄飞,冯真奇经八脉之中,有五脉错乱,四十八穴闭阻,真气逆窜,竟是散功无救的迹象。
    两滴泪水,不自觉地滚下面颊。
    他与冯真,情同手足,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感受又自不同,如果冯真就此不治,玉殒香消,岂非终身遗憾。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这怪人出现,冯真或许可救,但平时如冤魂附体,暗随潜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这紧要关头,杳如黄鹤。
    究竟“素衣仙娘乐倩倩”以什么古怪功力伤了冯真,他连想都没处想。
    从她面上笼罩的黑气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从脉象看,却又不象。
    虽然,他自习全了“一元宝-”之后,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对这无名之伤,却感到无从下手。
    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个急病乱投医,摸出怀中的“归元丹”与“辟毒丹”两个小瓶,一倒,每样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数塞进了冯真的口中,然后以右手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助她顺气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盏茶工夫之后,冯真脸上黑气渐散,呼吸也均匀起来。
    宫仇心中大喜,暗忖,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紧施为。
    又过了盏茶时间,冯真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宫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烧到耳根。
    冯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阵扫视,道:“仇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个字入耳,宫仇下意识的心里一荡,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一座山头,距离火神庙大约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冯真苦着脸道:“我记得着了‘素衣仙娘’的道儿?”
    宫仇余愤犹烈地道:“是的,现在你觉得怎样?”
    “我……不成了!”
    “什么?”
    “内元已无法提聚,功力想来是废了!”
    宫仇狠狠地一跺脚道:“我会替你报仇!”
    冯真忽地发觉宫仇神情不对,讶然道:“仇哥哥,什么不妥?”
    宫仇呐响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你……”
    “我怎么样?”
    “你原来是……”
    冯真两手撑地,坐了起来,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使宫仇手足无措,惶惑至极的抓耳搔腮,要想劝她两句,又无法启齿,只好在旁干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之后,冯真自行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替你查看伤源!”
    冯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鳞宝甲”折叠起来,娇羞不胜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欺骗你!”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喜欢我吗?”
    “我……”
    “不要勉强,说出你心中的话!”
    宫仇倏地直视着冯真道:“我们的感情不变,仍和今天之前一样!”
    冯真幽幽地道:“不,不会一样,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从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我喜欢你!”
    冯真破涕为笑,面上又现出刁钻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真的!”
    “永远喜欢我?”
    “是的!”
    “如果你寻到那指腹为盟的妻子呢?”
    宫仇登时一窒,强笑道:“焉知对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这……”
    冯真笑态一敛,道:“仇哥哥,我们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欢我,我相信,这就够了!”
    宫仇略显微动地道:“真弟,你……”
    “什么,你还这样称呼我?”
    “那该如何……”
    “你懂的,为什么要问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现在是不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了?”
    “告诉你什么?”
    “比如说你的名字,身世……”
    冯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现幽凄之色,缓缓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叫冯真!”
    宫仇心中一阵怦然,道:“叫什么?”
    “凤真!”
    “凤真?”
    “是的。凤冯谐音,听起来差不多,所以我胡乱改做冯真!”
    “姓呢?”
    “万!”
    “万凤真?”
    “对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谓的‘万老邪’了?”
    冯真小嘴一翘,道:“哼,人家都叫他,‘万老邪’,其实他并不邪,一只是不肯随俗罢了!”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宫仇一想她的话意,忖道,不肯随俗,必然标新立异,怪僻反常,这不说明了邪吗,同时,从万凤真的言语举止来看,仍然多少带点邪味,真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紧迫着道:“令尊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问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爹在不愿示人以真面目时,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应!”
    “他就是‘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
    “哦!”
    宫仇忍不住说,口惊“哦!”了一声,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万老邪”,也是“奇门派”的掌门人。
    于是
    又是些疑问得到解答,首先,他回忆起在赴“星子岩”的小镇上,所见的那个目射慑人心志的异光,行路时以身上的潜力迫开行人的怪老者,原来他就是谜一般的“青袍蒙面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识。
    镇上万凤真忽然溜开,原来是躲避她的父亲。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书生”等,全属“奇门派”下,“长江废人”隐居的山庄叫“怀玉山庄”,玉者,白石也,他被逐离师门,隐寓怀念“白石岛”之意,那万凤真当初在庄内那些闪烁的言辞,谜一般的举止,也不说自明了。
    万凤真不待宫仇开口,又自动地道:“关于‘一元宝-’的周折,我爹迁怒所有门人,全部逐出岛外这些过节,想来你已经明白了,不用我再说……”
    “希望你再说一遍,我有些还不甚了了?”
    “好吧,‘乾坤双煞’暗里偷情,被大师兄贾亮举发,他俩畏罪逃出‘白石岛’,顺乎窃走了我爹视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宝-’,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挑断了脚筋,逐出岛外……”
    “那‘乾坤双煞’该是你三师兄与六师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书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门,奉‘奇门派’为宗主,范师兄被派出掌‘空道’,事发之时、他不在岛上,事后因他私自与“无双仙子’成婚,被我爹唤回囚禁,直到你家惨祸传出,下半部‘一元宝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岛,要他设法得手那半部宝-,将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丧‘三狐’之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
    “你为何又离开‘白石岛’呢?”
    “我爹管得我太紧,我偷跑了出来!”
    “令尊入中原是为了找你?”
    “谁说不是!”
    “令堂呢?”
    万凤真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道:“我妈在生下我之后死了!”
    “哦!真妹,恕我无心惹你伤心!”
    “不!”
    “你那些师兄们遭了无妄之灾,委实……”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双煞’寻找几位师兄的下落之外,已答应恢复他们的武功,重归师门……”
    “脚筋挑断,已是废人。”
    “告诉你,你太小觑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办法使他们复原!”
    宫仇心中一动,道:“真妹,如此说来,你的伤……”
    “怎么样?”
    “令尊当可为力!”
    万凤真黯然道:“只怕很难!”
    “令尊功力无双,学究天人,既能使残废的人复原,难道医不了你的伤?”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么?”
    “什么伤?”
    “废仙掌!”
    “废仙掌!这名称好怪?”
    “这是‘二仙’的独门绝技,意思是神仙也难逃这灾厄!”
    宫仇变色道:“那你……”
    万凤真幽幽地道:“找着我爹之后再说吧!”
    “如何找法?”
    “到了市镇我自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说着,向一堆乱石之后姗姗行去。
    不多时,宫仇但觉眼前一亮,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从石后转了出来,只见她一身淡红衣裙,秀发如云,在后脑处用一个金箍束住,否脸桃腮,眉目如画,宛若观音大士身畔的龙女,这种美,使人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灵活。
    宫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剑盟”主诸葛瑛可说美绝天人,如以两人相较,一个是国色天姿的牡丹,一个是空山幽谷的芳兰,可以说各擅胜场。
    万凤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欢我这装束吗?”
    宫仇木呐地道:“真妹,你……美极了!”
    万凤真一扭头,娇嗔道:“你坏!”
    那宜嗔宜喜的神态,更加令人倾倒,宫仇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但当他想到眼前的红颜知己,功力已废,是否能复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伤。
    对“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与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这一场事来,直接赴天南寻“天狼尊者”索仇,万凤真还是好端端的,世事的变幻,的确令人莫测。
    万凤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伤残难复,就这样成为一个普通女子,你一样喜欢我吗?”
    宫仇毫不思索地道:“当然,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时大意,使你受伤……”
    “别说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们该走了?”
    “走吧!”
    两人双双一弹身……
    一声尖叫,万凤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宫仇刹势回身,恨声道:“该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万凤真凄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伤了哪里没有?”
    “内创又将发作了!”
    说着,撑起身来“哎哟”,又坐了回去。
    宫仇剑眉一皱,道:“真妹,我背你?”
    “这……给人看见了算什么体统?”
    “荒山野岭,不会有人看见的,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鳞宝甲”……”
    “不要紧,你记住上身不要贴实就行!”
    万凤真尚在犹豫之际,宫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缓缓朝峰下驰去。
    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背上一个姿容盖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岭之间,这情景如落入第三者眼里,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荒山之中,本无途径,宫仇背着万凤真奔行了近一个时辰,忽觉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见边际,当下一缓身形,喃喃地道:“这树林不知要走多久?”
    万凤真道:“你只朝一个方向走,总有尽头的!”
    宫仇征了一阵,举步又行,背上的万凤真想是内伤复发,竟然哼出了声,这一来,他更显惶然无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来愈黑,算来正是午时光景,但林中仿佛已经黄昏来临,再走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以宫仇目前的功力修为,暗夜辨物不殊白昼,但此刻,他运足目力,仍然无法辨物,脚下愈走愈慢,一脚高,两脚低,狼狈不堪。
    他意识到事态的确不寻常了,这简直是透着邪门。
    当下勉强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现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灯火之光。
    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加快脚步,笔直朝那灯火走去。
    万凤真的哼声,越来越密了,差不多宫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声。
    急走一阵,忽失灯火所在,忙提气轻身,穿升林顶,那灯火已在身后,极目四望,黑压压的尽是树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天日。
    宫仇跃落原地,心里直发毛。
    宫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谁知接连奔了几次,始终无法接近那灯火,真是观之在前,忽焉在后。没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万凤真停止了哼声,有气无力地道:“仇哥哥,怎么样?”
    宫仇颓然道:“这树林作怪!”
    万凤真默然了片刻,道:“这是一座阵势!”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阵势!”
    “不错!”
    “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宫仇猛省万凤真精通奇门五行之术,松了一口气,道:“真妹,你还好吗?”
    “嗯!不要紧!”
    宫仇依言背着万凤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万凤真口里却在喃喃地数着步数,待数到四十八步之后,道:“左走十六步!”
    宫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万凤其待宫仇走完十六步之后,又道:“再向右边斜行八十一步!”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曲折迂回而行,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倒退,半个时辰之后,那灯火陡然呈现眼前。
    宫仇心中大喜,猛一弹身……
    方风其惊呼一声:“别莽撞!”
    宫仇只觉双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气,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势顿住,凌空划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却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万凤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横六地走去,切不可错!”
    宫仇照着万凤真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见一盏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梢上,其余仍一无所见。
    万凤真适时又道:“斜八直五!”
    宫仇斜行八步,正好绕过灯笼,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丽风清,不远处现出一栋精舍,碧瓦红墙,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扫之下,不由连打了两个寒颤,只见横七竖八尽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势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挂着灯笼的林木,依然一片乌暗沉沉。
    万凤真道:“出声招呼吧,但愿这里主人是友非敌!”
    宫仇气贯丹田,凝声道:“在下误闯宝居,先行告罪,请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无声。
    宫仇再叫了一遍,方听一个阴冷得令人股栗的女人声音道:“你俩既能走到这地万来,必有本领进我屋子,难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宫仇不由一窒,细看那屋子,古怪已极,一方一圆,无门无户。
    万凤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宫仇颇觉不耐地道:“真妹,我们好没来由,你既然懂得这捞什子阵势,为什么不向外走,反而往内行,我真不懂你是……”
    万凤真语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时,我也不知道林中会有阵势,待到深入阵中,这才发觉,我爹对奇门五行之术,可以说天下无双,我一时见猎心喜,想见识一下此间主人,如果你不高兴的话,现在退出去吧!”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欢,依你!”
    说着,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时,正好绕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无门无声,只好又住了脚。
    万凤真思索了片刻,道:“从屋顶进去,落在右边!”
    宫仇一弹身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骇然而震,落身之处是一个院子,右边是实土,左半边却是个水塘,心中对万凤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院子实地的一端,是一个月洞门,隐约看出又是一个小院。
    万凤真有气无力地道:“进去吧,里面没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宫执跨过院子,进入月洞门内,迎面是一个小轩,轩门敞开,可不见人影,当下开声发话道:“在下宫仇,冒昧进谒,请主人先容!”
    “进来!”
    那声音冷得不象是发自活人的口。
    宫仇心头微微一震,举步跨入轩中,目光所及,几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气,打从心底里直冒上来,浑身鸡皮疙瘩遍起。
    轩内左右相对地摆着两张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着一个黑衣妇人,怀中抱着一具婴孩骷髅,两眼射出一种怨毒至极的冷芒,注定宫仇。
    那妇人须边白发丝丝,额上皱纹密布,但齐眼以下,却如凝脂,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岁年纪。
    这情景使宫仇骇凛不已,半晌,对方仍是不开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来愈浓,把怀中的婴儿骷髅,搂得更紧,象是怕被人夺去似的。
    宫仇不得已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黑衣妇人恍若未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万凤真这时又开始发出哼声,宫仇性本冷傲,索性不睬对方,迳自把万凤真放落左边那张空着的竹榻上,转身审视,只见万凤真面无血色,惟悴苍白,双眸已布起了两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怜惜地道:“真妹,你感觉怎么样?”
    万凤真露出一丝苦笑道:“胸隔之间,有如火焚!”
    黑衣妇人忽然开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宫仇转身道:“无门无派!”
    黑衣妇人冷极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宫仇以同样森冷的语调道:“这就是实话!”
    黑农妇人目中厉芒闪烁,沉声道:“告诉你,我‘神算鬼女黎雯’并非善心之人!”
    万凤真突地止住哼声,杏目圆睁,惊声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错,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谁还能布设得了这种阵……”
    话说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为这奇阵之奥妙,天下无双,但对方却轻易地闯了进来,当下脸色一变,厉声向宫仇喝问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宫仇冷冷地道:“在下宫仇,因小妹受了点伤,误闯了来,就是这样!”
    “你怎识得这阵势?”
    “这……”
    宫仇顿时答不上话来,他对奇门之术,根本一窍不通,若非万凤真指点,他早已困死阵中了。
    万凤真冷冷地接话道:“难道只许你能摆,就不许别人识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牵动了两下,愤然道:“我不信你两个小鬼有这种神通!”
    “可是我们已进来了!”
    “哼,进来可就别打算活着出去?”
    “未见得!”
    “黑沼别居,不殊鬼门关!”
    “在我看来等于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杀光,恶狠狠地道:“丫头,你知道这阵势何名?”
    万凤真喘息了片刻,道:“区区九宫五行之阵,算得了什么?”话声一顿之后,口里低低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宫仇听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缄默。
    “神算鬼女”登时面色灰败,幽然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罢了,我数十年苦研,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万凤真似有意眩耀般地接着又道:“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数,以此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共为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怀中的小孩骷髅,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后站起身来,向前移了数分,目不稍瞬地注定万凤真,栗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凤真不经意地道:“冯真,江湖无名之辈,不值一道。”
    宫仇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万凤真一眼,不知她为什么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来?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几遍“冯真”,摇摇头,又道:“师承何门?”
    “家学渊源!”
    “家学……”
    “不错!”
    “神算鬼女”忽地双手抚胸,脸上现出剧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满了泪光。
    宫仇惑然不已。
    万凤真似乎说话过多,非常疲累,缓缓地合上了双目,口中又发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阴乍晴地不停变幻,久久,面色一缓道:“小子,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只是朋友?”
    “这……现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详了万凤真片刻,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仙’的‘废仙掌’!”
    宫仇心头一震,暗忖,好厉害的眼力,颔了颔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样毁了!”
    宫仇陡地一震,双目电张,颤声道:“你说什么?”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还可以活三天!”
    “什么,三天?”
    “不错,照说,她中了掌之后,不会活过一个对时,可能‘二仙’下手之时匆忙,没有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挡,才能拖这么几天!”
    宫仇一颗心实地下沉,三天,这红颜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纵使能立刻找到她父亲“白石岛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况“白石岛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说的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挡,他明白是那件“逆鳞宝甲”的缘故,但,多活三天,与活一个对时,又有什么差别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当然不是危言耸听。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反身握住万凤真的手,心如刀绞。
    万凤真突地睁眼,怆然欲绝地道:“仇哥哥,我要永远离开你了!”
    断肠哀音,令人不忍卒听。
    宫仇虎目蕴泪,大声道:“不,你不会……”
    他本待说你不会死,但那死字却说不出口,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
    万凤真凄凉至极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着我,我也就瞑目九泉了!”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眶痛泪,扑簌簌地滚落腮边,狂声道:“不,真妹,我不能让你死,纵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设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过,我满足了,你对我的心意我死也记住!”
    “真妹,我们马上走,设法找令尊……”
    “没有用,我知道,时间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举目望着轩门外的长天,慢吟起来,那声音一反刚才的森冷阴酷,竟然充满了一种柔婉之情,声调十分迷人:
    “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帘漫卷,书楼影里双飞燕。”翻来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宫仇幼年曾随母涉猎过词章,知道是半阕“蝶恋花”,虽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在此刻突然吟了出来,但,他没有心思去理会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颗心已因万凤真的不幸而片片破裂。
    万凤真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却又似在凝神倾听。
    宫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吟声顿止,面色又阴沉下来,厉声道:“走?可没有这么容易!”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寒声道:“尊驾意欲何为?”
    “我这里岂能容你两个小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尊驾的意思……”
    “与老身留下!”
    宫仇心中本已悲伤莫名,这一来,却引发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领就留留看?”
    “神算鬼女”凄厉地一笑,道:“小辈,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话声中,虚飘飘的一掌向宫仇前胸按去。
    宫仇挥掌相接,但对方明明直击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叙插向“七坎”
    重穴,迫得他撤掌后闪,栗米之差,便被点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宫仇能避过这一击而吃了一惊,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无论部位方向变化,均大异武学常轨。
    一连三个照面,宫仇大感骇然,对方的身手,全属阴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藏有毒着,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真教人防不胜防。
    三招一过,“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辈好身手!”
    宫仇也冷喝一声:“你也接我三掌试试!”
    “一元宝-”所载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电闪出手。
    这盖代神功一经施展,其势岂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击中肩头……
    宫仇但觉手掌所按之处,滑溜柔绵,竟然无法着力,心方一动,“神算鬼女”已滑退到侧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惊,这种身手,的确是闻所未闻。
    “神算鬼女”骇然瞪视着宫仇,看样子也是吃惊不小。
    宫仇冷哼一声,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仍然丝毫无损地滑了开去。
    宫仇这下可真的骇怔了,不久前,“赵氏废园”之中,被疑为“天狼尊者”的东方雷,曾当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之面,毁去“二凤钱蓉”,诸葛瑛与孙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算是拔尖之流,联手合击之下,竟然碰不到东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东方雷在“断云零雨”一招之下负伤,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东方雷望影而遁,如今连施二招,奈何不了对方,对方身手之高,的确是骇人听闻了。
    “神算鬼女”这时面色惨变,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练了数十年,敌不过一个乳具未干的小子,还报什么仇!”
    宫仇心想,与对方无怨无仇,也不为己甚,伸手去扶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着!”
    宫仇冷眼一扫对方,寒声道:“尊驾准备怎样?”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么意思?”
    “她的伤,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得!”
    宫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阴阴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你守着她吧!”
    宫仇捺住性子,道:“尊驾说的这人是谁?”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俩造化不浅,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处,又幸而此去路程不远,三天之内准可到达,不过……”
    “怎么样?”
    “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
    宫仇喜从天降,万凤真有救,这对他简直如圣旨仙音,急声道:“请见告那人是谁。在下无论如何必求得他医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着!”
    话声中,人已转向侧屋之内。
    宫仇激情地紧握万凤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万凤真淡淡地道:“祸福尚难逆料!”
    “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
    “这……难道……”
    “再说吧!”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灵似地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三个个小的布囊,道:“出林之后,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开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动,里面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能拆阅!”
    宫仇迷惘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缩手道:“且慢!”
    “尊驾还有话说?”
    “当然,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指引你!”
    宫仇一窒,道:“有条件?”
    “不错!”
    “请讲?”
    “假如她此去获救,得以不死,她须在一个月之内,到我这里来,陪我相聚一年,就是这么个条件,如何?”
    宫仇剑眉一紧,道:“回来和尊驾相聚一年?”
    “嗯!”
    “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只问她肯不肯!”
    万凤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门术数之学,答应她!”
    宫仇暗忖,真妹的聪明,的确是天下少有,当即道:“是这样么?”
    “一点不错!”
    “好,在下答应!”
    “神算鬼女”到此刻,脸上才现出一丝很难觉察的笑意,把三个一白一红一黄的布囊,递与宫仇。
    宫仇接过手来,道:“我真妹如果获救,这一笔恩情,在下记在心里!”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着放在心上,人不为己,天珠地灭,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我早说过,‘神算鬼女’并不是善心之人!”
    这话使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算鬼女”迳即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又把那婴孩的骷髅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面上暴戾阴森之气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记住一点,切不可说出我的名号!”
    宫仇看得汗毛直竖,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儿似的抱住那具婴孩的骷髅。
    低吟之声又起:“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农,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
    仍是方才所吟的那半阕“蝶恋花”。
    是对往事的怀念?还是这半阁“蝶恋花”与她有什么切身的关联?抑是……
    万凤真似乎不愿在这恐怖诡秘的地方久耽,己挣扎着坐直了身形,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血红的东西,向樱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怀中婴儿骷髅,一晃身到了方风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厉声喝道:“那是什么?”
    宫仇本能地劲贯右掌,正想挥了出去,听见话声,才收回劲道,一看,万凤真把一粒血红的豆也似的东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视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电映心头,他记得两年前初识了凤真,她曾以“血豆蔻”稳住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毒伤,然后从容地赴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取“辟毒丹”,曾几何时,拜兄“辣手书生”被“金剑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为下毒手的恋人邢玉娇,也殉了情,世事多变,实在令人慨叹。
    心念之中,只听“神算鬼女”再次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宫仇脱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错!”
    “神算鬼女”面孔也变了形,这视着宫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岛’独有的奇珍,你俩何处得来,快说!”
    万凤真连连以目示意,但宫仇却没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岛主的女儿!”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两步,厉声道:“万老邪的女儿?”
    宫仇发觉语音不对,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想起刚才万凤真报名冯真,原来是有用意的,自己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当下偏头看了心上人一眼,见她似在闭目养神,回过头道:“不错,‘奇门派’掌门的千金!”
    “万老邪年逾古稀,会有这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宫仇只吟了一声,并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现恐怖杀机,狠狠地直盯着榻上的万凤真,看样子就要出手。
    宫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动,我就一剑劈了你。
    万凤真冷冷地开口道:“仇哥哥,把那三个布囊还给她!”
    宫仇惑然道:“为什么?”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们焉能受她的好处!”
    “可是你的伤……”
    “我宁可死!”
    宫仇迟疑地取出三个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转头望着轩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万凤真道:“仇哥哥,我们走吧!”
    “神算鬼女”转过面来,脸上神情既痛苦又沮丧,咬牙切齿地道:“数十年来,我研习奇门五行之术,目的就是要进‘白石岛’报仇,万老儿的女儿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学一百年也是白费,命该如此,夫复何言,你们走吧!”
    说着,把三个布囊重行塞回宫仇的手中,又向万凤真道:“血豆蔻对你内伤无用,仅能助你振奋一下精神,记住一月之约!”
    说完,抱起那具婴儿骷髅,头也不回地向轩后而去。
    宫仇愣了半晌,向万凤真道:“我们走吧!”
    万凤真无言地点了点头,仍是宫仇背着她,由她口中指点,循原路出阵,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出林外。
    时间又已到了黄昏,暮色四合。
    宫仇在附近村落随便买了些食物与万凤真充饥,乘夜赶路。
    途中,宫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与令尊结的是什么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岛’寻仇,被奇阵所困,几乎一命不保,以后就没有下文,想不到会在这荒林绝地之中遇上她!”
    “你为何还答应她一月之约?”
    “话出难改!”
    “可是她要向你学习奇门之术,目的却是进‘白石岛”向会尊寻仇……”
    “这我倒不怕,我所学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样!”
    宫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轻时必是个美人儿,看她下半个脸就可以证明,至于她发间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想是长时间的苦思焦虑所致?”
    “管她!”
    “看来她是个别具怀抱的伤心人?”
    “也许!”
    “恕我直言,她昔年会不会与令尊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
    万凤真娇躯似乎一震,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些,倒是她那三个布囊不知藏了些什么鬼,我们先拆开来看看,好不好?”
    宫仇畔一沉吟道:“还是到地头再看吧!”
    “如果她不怀好意……”
    “不会!”
    “为什么?”
    “她拿出布囊之时,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说,你受了不治之伤,如有心害你,大可不理,何必多此一举呢?”
    万凤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语。
    宫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因心中急于要揭晓求治之谜、这关系着心上人的生死,是以毫无保留地疾驰,速度可就快得惊人了。
    第二天晨早时分,竟然赶到了通州城,在路边匆匆打尖之后,又向南奔……
    正行之间,只听数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听声音,似在官道旁不远的山坳之内。
    万凤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们去瞧瞧!”
    宫仇皱眉道:“真妹,你的伤势不能拖延,愈早求治愈好、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话声中,已驰出了数十丈。
    突地-
    宫仇“噫!”一声,猛然刹住身形,官道上,横陈着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迹未干,看来被害的时间不久,尸身衣襟上,明显地绣着一柄金剑,不问可知,是“金剑盟”属下的弟子。
    “金剑盟”在当今武林中,气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杀害“金剑盟”弟子,显非泛泛之辈,同时以死者的死状来看,下手的人出手极是残忍。
    宫仇投身“金剑盟”,虽说是别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刚才万凤真要看,他不同意,现在,他却不得不探个究竟了,当下尴尬地道:“真弟,我想进山拗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来!”
    “你能走了?”
    “勉强可以!”
    “不,还是我背着你吧!”
    声落,人已向山坳内奔去,顾盼之间,来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坛主穿心剑韩方”。
    宫仇心中大是骇然,“穿心刻韩方”功力相当不弱,看样子,是未经搏斗就已遭害,这说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惊人地步。
    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是仇杀抑是……
    他轻轻地放落万凤真,望着那三具尸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幽灵般地从林中飘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蓝衫蒙面人。
    宫仇一见来人,忍不住脱口道:“索血书生!”
    “索血书生”冷冷地道:“宫仇,幸会!”
    宫仇手指尸身道:“这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宫仇,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对本人说话?”
    “以我宫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剑盟’近卫长?”
    “是又如何?”
    “索血书生”嘿嘿一声冷笑道:“宫仇,你是否有意要为死者找场?”
    宫仇潜意识中对“索血书生”有一种同仇之慨,同时因上次“索血书生”曾劝他脱离“金剑盟”,所以心中对他有一份好感,当下冷冷地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了解你!”
    “为什么?”
    “你这是包庇敌人,不怕盟规处治?”
    宫仇不经意地道:“就让阁下不了解罢,在下无意解释!”
    突然,“索血书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万凤真,良久,沉声道:“她是谁?”
    宫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书生”向万凤真面前移了数步,栗声道:“你是冯真?”
    此语一出,不但万凤真面色大变,宫仇也是心头大震,“索血书生”何以能认出万凤真就是未改女装之前的冯真?彼此俱属素昧平生呀?
    万风真已激颤地道:“阁下怎知我是冯真?”
    索血书生激动地道:“那你承认是了?”
    “就算是吧!”
    “我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不错,希望你离开宫仇!”
    “为什么?”
    “他不值得你爱!”
    宫仇登时心火大发,冷笑了数声,道:“阁下说话要三思而后开口!”
    “难道不对?”
    “你说个理由听听!”
    “助纣为虐,弃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设武道!”
    宫仇意识到对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脱离“金剑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为外人道,只不知对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当下气一平,淡淡地道:“阁下何不现出真面目,开诚布公地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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