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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地上的纸屑,就是你留的字条。”
小雪顿过身,勾头一看,粉腮又是一变,抬起头道:“放开手,让我来鉴定一下。”
东方白寒声道:“你下的毒何需鉴定?”
小雪道:“我没下毒。”
东方白冷极地一笑道:“那这字条是天外飞来!”
小雪道:“如果是我所下的毒,我不必再来找你,要知道后果,只消向小二打听即可何用多此一举。”
东方白一听,似乎有道理,心想:“如果你想玩花样,谅你也逃不了。”
心念之中松开了五指。
小雪莹白细嫩的皓腕上现出了清晰的指印,她连看都不看,站起身,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扦起一片纸屑,仔细地审视了一阵,点点头,抖落纸屑,正色望着东方白,又回复了她进门时那份自然的神色。
“这种毒并非致命剧毒,但却是罕见的奇毒。”
“哦!”东方白的警惕之念并未稍懈,谁也料不定这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会弄什么玄虚,续道:“这是什么毒?”
“神仙倒!”小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神仙倒?”
相当新鲜的名字。
“对,这种毒只消触及皮肤或是嗅入鼻孔,毒性立即发作,可以使人晕倒但不会致命,特点是见水变色。”
“你来是看在下是否晕倒?”
“公子,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小女子下的毒?”
“你已经承认字条是你所留。”
“对,没错,可是……我是有事找您,而且根本没下毒。”
东方白心念一转,存着姑妄听之的心理道:“姑娘找在下何事?”
“问问卓大侠的行踪。”
东方白心头猛可里一震,刚刚梅芳来问“狐精”卓永年的下落,现在这女子也是来问他的行踪,这到底是什么蹊跷?梅芳来查询情在理中,因为彼此是同路,这叫小雪的来探问是什么目的?
“姑娘要问卓大侠的行踪?”
“是!”
“为什么?”
“因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看不到他的人。”
“为什么要向在下查询?”
“因为公子跟他是一路。”
东方白怔了怔,感到无比的迷惘,这叫小雪的女子到底是安什么心?
是友还是敌?她真的不是下毒者?
“在下没听卓大使提到过姑娘?”
“因为没有提的必要!”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像嵌了两粒黑而亮的珍珠,直照在东方白的脸上,艳而不妖,媚而不邪,这种神态,会教人心里发痒,会使人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即使明知是假的。
东方白并没有入迷,他依然十分冷静,一方面他的修养超乎常人,另方面他曾被亮丽的彩虹光照过,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感受上面对的只是个差堪可列为尤物的女人,美丽的外表里包藏着的不知是一颗什么心。
她承认早晨来过,也承认留了字条,只是字条的留字不一样,她否认下毒,而且还鉴别了毒,证明她懂得毒,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房门是被撬开的,她的辩词简直幼稚得可笑。
东方白左用右想,解不开谜团,又道:“姑娘跟卓大侠是什么关系?”
“前辈与晚辈的关系。”不着边际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以年龄而论,当然是前辈与晚辈的关系。
“这像话么?”东方白为之气结。
“东方公子,目前小女子只能这样回答。”
姑娘说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找不到人?“
“是的!”
“什么地点?”
“他藏身的地点。”
“他藏身何处?”
“公子应该知道!”
东方白又抓了瞎,卓永年在徐家集活动到底栖身何处,他从没提过,自己也疏忽了没问,照梅芳所说……
“小雪姑娘,在下要你亲口说出来。”
“这……好,我说,集上第一大户后围墙外的巷子里右首第四间空屋。”她流利的说了出来,与梅芳所说的完全一样。
东方白困感到了极点,现在是真伪莫辩,如果是真的,卓永年显然已发生了意外,如果是虚的,这叫小雪的女子是别有居心,这里是客店,又不能对她采取激烈的手段,她话里有矛盾,苦于无从求证,心念疾转之后……
“姑娘是否知道卓大侠另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知道!”
“哪里?”
“蒋大牛的住处,但我去过了,不见人。”
东方白又是一窒,对方对自己方面简直了如指掌,从好的方面说,她与卓永年有关系不假,往坏的方面想可就相当可怕了。
忽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很稳当的求证办法,正反两方面都可以顾到,只是必须冒险。
“姑娘,在下相信你的话。”
“那太好了,请见告卓大侠的行踪?”
“在下目前也不知道他的来踪去迹,不过……”
“不过什么?”
“在下也急于要见他,我们分头去找。”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姑娘应该知道鬼树林这个地方?”
“当然知道!”
“无论有没有卓大侠的下落,我们三更天在鬼树林外靠山脚方向见面,不见不散,如何?”他定睛望着她。
“好!”小雪想了想才应声。
“姑娘可以请便了!”
“三更见!”小雪黑而大的眼睛在东方白面上一绕,福了一福,从容转身出房。
东方白目送丰盈的娇躯自房门消失,才长长透了口气,坐下来重拾酒杯。
他之所以的小雪三更天在鬼树林外见面是有多重意义的。
第一,他必须为自已留足够的时间查卓永年的下落;第二,如果卓永年是在他藏身之处发生事故,也就是说行藏已经败露,那地方敌人必有布置,自己去了必有反应;第三,如果小雪是敌对方面的人,今晚的约会对方就会有安排;第四,鬼树林周遭坤宁自设有桩眼,要是发生变故,她们会起而应援。
他为自己的安排而连干了三杯。
同一时间。
“狐精”卓永年也在喝酒,同样是一人独酌,五样精致的好莱,一大壶芳甘的好酒,但情况可就跟东方白有天渊之别了。
没门没留的房间,一张硬木板床连草荐都没有,一灯一桌一椅,角落里一个加盖的马桶,此外空无一物。
一望而知这是间地牢,很特别的地牢,圭是大青石砌成的,砌缝几乎紧密得不见痕迹,可见其构筑之精细。
奇怪的是卓永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囚徒而是人家的上宾,他真是上宾么?但这里绝不像招待上宾的地方,是十足的地牢。
他莫非有所恃而不恐?
这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反正他没有半点被囚的样子。
“卓大侠,饮食还会胃口么?”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好极了,老夫很满意!”卓永年微笑点头。
“问题想通了么?”
“美食当前,老夫还没工夫去想。”
“再半个时辰如何?”
“再说吧!”卓永年依旧自行其乐。
声音顿杳,多一句话也没再传。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那可就错了,那副样子是装出来的,他不但在乎,而且内心焦急如焚,他在苦想脱困之法,机关削器他并不外行,但像构筑得如此细密的石牢,他实在是没辙,连半丝动脑筋的余地都没有。
他不想胡摸丢人,只用眼睛观察,用头脑思考,再就是等待机会,再严密的建筑总是有开关设置的,对方不会囚禁他一辈子,只要开关启闭或是有人跟他接触,他便可以利用机会甚至制造机会,“狐精”的外号不是幸致的。
半个时辰一到,声音又传来。
“卓大侠,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
“泡蘑菇对你没好处。”
“这是大事,老夫得慎重考虑。”
“可惜最后时限已到,你必须作决定。”
“如果作不出决定呢?”
“那‘狐精’卓永年将从江湖上永远消失。”
“老夫不喜欢受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上级的命令,一定要执行。”
卓永年用心默察声音的来源,但他失望了,|读书论坛:.210.29.4.4/book/club/.
210.29.4.4/book/club/|声音仿佛发自虚无之间,没有固定的方向,当然,这是石室回音的关系,闻之在东,忽焉在西,根本无法捉摸,眼前他所要争取的还是时间,没时间便没机会。
“如果老夫要问点别的,朋友一定不会答复……”
“一点不错!”
“那咱们谈谈正式的问题。”
“你只消答复,没什么好谈。”
“老夫要再谈一下条件。”
“说出来听听看?”
“老夫只要说出‘击石老人’的下落,便可得到自由,对不对?”
“对!”
“有什么保证?”
“嘿嘿!”一声其寒彻骨的冷笑,又道:“卓大侠,所谓保证就是本人一句话,照理说,你根本没资格要求保证。”
卓永年心念一连几转,道:“再给老夫一刻时间,如何?”
“一刻?唔,好就再宽限你一刻。”
“还要一壶酒,酒能帮助老夫下决心。”
声音沉寂了片刻才又传出道:“好吧,你等着。”
卓永年耐心地等着,全神贯注,他想出这点子是希望着对方如何进酒来,以便于其中发现端倪,他是在外面被击昏后送进来的,清醒时便是眼前这份景象。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头顶上突然发出格格的异声,卓永年抬头,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平滑的顶上升了个人头大的圆孔,接着,一个小篮子从圆孔里吊了下来,篮子里是一壶酒,他取出酒壶,篮子又升了回去,圆孔封闭还原。
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一个孔道。
他人瘦小,只消稍运“缩骨功”穿过不难,可惜洞在顶上,能否弄开是个大问题,而且洞外的情况完全不清楚,要利用这出口实在太难了。
他不能露出有企图的样子,以防暗中有人窥视,既然要了酒,他就得喝。
执起壶,慢慢斟入杯中,让酒满溢到杯边浮起一线,然后以口就杯啜吸,实际上他是在玩一个小门道,先用鼻闻,再用舌尖面试,这一试,先是一凛,继而大客过望,这是不意的机会,但终于来临了。
他试出酒里下了药,依他的经验,是一种罕见的蒙汗药,看来对方是想对他采取厉害手段了,他假作搔痒。暗暗取出常备的解药,只米粒大,不着形迹地连酒送入口中,然后又连饮两杯,一阵摇晃,伏倒桌上。
趁伏倒之势,手一扒,撞翻灯火。
地牢顿时漆黑一片。
牛府后巷右首第四间空屋。
这时也是漆黑一片,一条人影在空屋里四下穿梭,屋子不大,三合小院,所谓院,只是个天井而已。
这幽灵般的人影正是东方白。
久无人住的空屋,到处是触鼻的霉味,人要住在里面会跟着发霉,他不明白卓水年何以会选这地方作为藏身之所。
他不敢亮灯,只凭些微的天光和练就的夜眼逐房搜索,没有迹象显示任何一个房间可以住人或是有人住过。
蛛网碰面,积尘扑鼻,弄得他相当狼狈。
梅芳不会说假话,来路不明的小雪说的自然也就可信,可是两人都分明说这里是卓永年藏身匿居之所,当然不会是临时约唔她们的地方,而卓永年真的没踪影。现在已是二更时份,人没来联络也不回住处,很可能是发生问题了,刊宁宫方面在等待着他开始行动,找不到人,话便传不到,这便如何是好?
他停身在正房与耳房相接的暗角里计无所出,与小雪约定在鬼树林外靠山脚处见面,势又不能在此久留。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条人影像飞絮般从屋顶飘落天井之中,东方白心中一动,本能地向后一缩身。
来人口里发出一声轻哨。
东方白的眼睛已适于黑暗,加上锐敏的夜眼,看出来的赫然是女扮男装的梅芳,那声轻哨想来是与卓永年约定的暗号,她定然是非常急着要见卓永年,所以再来家看。
东方白正要出声招呼,又见人影闪动,忙闭上了口。
人影是从与东方白相对的角落里闪出的,的确就像个有形无质的影子,点尘不惊地便到了梅芳身后,梅芳懵然未觉。
东方白判断此人是跟踪梅芳而来的,不知意图何在,但看他的身法,绝不是泛泛之辈。
梅芳左右顾盼,回身,发现面前多了个人,骇震之余忍不住惊“啊!”了一声,弹退了数步,剑同时出鞘,动作相当利落。
她看出眼前是个身高八尺的瘦长汉子。
“你是谁?”她出声喝问。
“这正是区区要问朋友的。”瘦长汉子吐语阴冷。
“我是谁你管不着,快报名。”
“朋友口气不小!”瘦长汉子语带不屑。
“你来此何为?”梅芳又问。
“那朋友你呢?”瘦长汉子依样反问。
“是跟踪我来的?”
“就算是吧!”
“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空屋子久无人住,只有老鼠在做窝,朋友你光临这种地方,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路道,说来听听看?”
“如果我不想说呢?”
“那朋友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说对了,正是这句话!”手中剑疾刺而出。
瘦长汉子闪开。
梅芳一剑刺空,剑不回收,就势变势,一连又是三剑,这三剑玄诡厉辣兼而有之,换了一般高手绝难躲过。
瘦长汉子的身法犹如鬼魅,接连三个内晃,完全是极不可能的角度,轻易地避了开去。
东方白暗自点头。
梅芳却暗自心惊,她明白碰上了难缠的高手,但她势又不能就此罢手,这里是卓永年藏身的地方,卓永年现在下落不明,多份与这瘦长汉子有关,当下调匀了呼吸,第三度出手,剑势再变,凌厉无前。
瘦长汉子滑似游鱼,在剑浪中展闪腾挪,只穿不攻。
东方白看出这汉子一味闪避,在梅芳绵密的狂攻下竟然游刃有余,判断他等梅芳的内力消耗得差不多之时,便会发出致命的反击。
女人的心胸比较窄,好胜之心尤强,一剑紧似一剑。
夜暗中,视力再强也比不上白天,但瘦长汉子应付裕如,梅芳的剑竟连他的衣边也沾不上,梅芳越打越是心急,如果摆不下对方,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又过了八九招,梅芳的剑势已渐失凌厉。
东方白准备现身出手。
“啊!”地一声惊叫,瘦长汉子打了个滑。
梅芳直剑刺出。
东方白心中一动,梅芳这一剑必定得手,焉知事实大谬不然,瘦长汉子就一跄之势,脚前头后地贴地滑了出去,梅芳一剑刺空,瘦长汉子似乎脚下有轴,木人般笔直立起,正巧在梅芳身后,接着是一声:“别动!”
暗影中隐见刀光一闪。
梅芳果然不动了,因为一柄匕首已抵上她的后心。
东方白失悔迟了半步,梅芳被制,出手就要大费周章了。
现在,他只有继续保持缄默,静以待变一途。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梅芳抗声喝问。
“现在你已经没资格发问,只有回话的份,报上你的来路。”
“休想!”
“朋友,区区的刀子很利的,穿背透心不是难事。”
“我不在乎!”
“如果区区只要你残而不死,你也不在乎么?”
“会有人向你讨债,而且还加利息。”
“啊哈!谁会向区区讨债?”
“就是在下!”东方白接上话头,从暗影中步了出来,直落天井,天井不大,只两步便到了两人身侧不到六尺之处,也就是最佳的出手距离。
梅芳大为振奋,她听出是东方白的声音。
东方白的双眼在夜暗中有如两粒寒星,泛着刺芒。
瘦长汉子似乎极感意外,持匕的手颤了颤,刀尖本来是抵在梅芳后心的,这一颤使相芳感到一阵刺痛,但她巳不在乎,她明白只要东方白出面,死亡的威胁已减少了八成,她侧头望了东方白一眼,没吭声。
“无肠公子东方白?”瘦长汉子惊声开口。
“正是!”东方白应了一声。
“幸会!”
“的确是幸会,朋友怎么称呼?”
“毕老三!”他毫不迟疑地报了名。
这名字不但俗,还有些下三流的成份,自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偏又有这高的身手,这名字是真还是假?
“放开她!”
“他是公子的朋友?”
“不错!”
“那就好办了,冲着你东方公子的情面,区区照办,不过请公子答应一件事。”华老三的两眼也灼灼放光。
“什么事?”
“彼此都不要再动手。”
“可以!”
东方白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梅芳在对方手上,功力再高也无用武之地,何况对方已买了他的面子,所提出的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条件。
“可以,在下应承。”
瘦长汉子收刀后退三步。
梅芳转回身。手中剑又扬起……
“梅老弟,别动手!”东方白声调冷沉,像是发令。
“公子,他……”
“在下答应过不再动手。”
“公子,你没想……”
“梅老弟,把剑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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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芳无奈,只好垂落长剑。
“毕朋友为何要跟踪我们梅老弟?”
“好奇吧!”
“好奇?毕朋友似乎言不由衷。”
“这是实话。”
“公子,别听他的。”梅芳插了口道:“他定然有什么企图,说不定他就是……”
东方白抬手止住梅芳的话头,转向毕老三道:“毕朋友武功高强,想来必非无名之辈……”
“过奖,不敢当!”
“朋友什么门户?”
“独来独往,无门无户!”
“真的如此?”东方白目芒变成了霜刃。
毕老三微侧头,定睛望着梅芳,突然打了个哈哈道:“原来如此,区区明白了,东方公子,后会有期!”
最后四个字余音未歇,人已没入屋角暗影,快得使人目不暇及。
梅芳弹起身……
东方白大声道:“不必追了!”
梅芳刹住了身形,道:“公子,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
“你追不上的,对方的身法相当玄奇,连我也没十分把握能追上对方,同时我已经答应他放人便不再出手。”
“公子,你犯了大错。”
“噢,说说看?”
“卓大侠曾经说过,他选这空房子作为藏身之所,意义非常重大,绝对不能外泄,现在卓大使下落不明,公子竟然放过对方而不追究……”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迫口供,然后灭口?”
“应该是这样!”
“梅芳!”东方白笑了笑道:“你被人用刀子制住,我能不接受对方的条件么?”
梅芳呆了片刻,天暗,不知道她的脸红是不红。
“公子,这我知道,不过……”
“梅芳,算了,我会再碰上他的,他说过后会有期,倒是他那句‘原来如此,区区明白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你能想用到么?”
“我也完全不明白。”梅芳摇头。
东方白偏头想了想,道:“对了,梅姑娘……”
“公子,请现在就改变称呼。”
“好,梅老弟,我有个重要约会时辰将到不能久留,要先进一步,你暂时留在这里,也许能碰上人回来。”
“可以,但我能留的时间也不多。”
“没关系,能留多久留多久,千万要小心,假使那叫华老三的汉子是敌对方面的人,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这我理会。”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地牢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卓永年判断得到即将发生的事,他早已默计了方位角度,腾起身,手脚张开,在顶棚与墙壁的直角间绷住。生彷一只大蜘蛛,这比之壁虎功更进了一层。
没多久,他听到身下响起了格格产,自忖所料不差。
几乎是没有隙缝的牢壁开了一道暗门,正好两方砌石大小,外面甬道的灯光立即透入,两名壮汉进入牢房。
“老小子把灯火弄灭了!”其中一个开了口。
“到桌边抬人就是!”另一个接腔。
“噫!怎么……桌边好像没人?”
“准是躺倒了。”
而道透进来的灯光只及暗门内数尺范围,两名壮汉正好就在光晕之内,从暗外看亮处最清楚不过,卓永年正绷在斜上方,他当然不会放过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手一松,像一只夜宵蝙蝠俯冲而下,左右手各并食中二指同时点出迅疾得无法形容。
两壮汉发觉风声有异已来不及应变,双双栽倒。
卓永年丝毫不敢迟疑,掠出地牢,穿过一段平行甬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石级而上,到了转折之处,不由暗叫一年“苦也!”
石级尽头灯火通明,还有人语之声,分明是在等待两壮汉抓他出去审问的,现在变成了不上不下之局,他不能冲出去,更不能重返地牢,上面的等久了必然会再派人入牢,在狭窄的两道石级间根本无所遁形。
在时机紧迫,又计无所出的情况下,只有冒险一途。
上面传来清晰的话声
“怎么搞的,老半天还不见提人上来?”
“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老狐狸分明已伏倒桌上。”
“别忘了对方是抓精!”
“你两个下去看看!”这是对话之外的第三个声音。
卓永年从声音判断,上面一共是三个人,如果两个再进地牢,上面就只剩一个,灵机一动,他踅回牢里。
又是两名汉子下牢,手里撑着原本吊上甬道间的壁灯,到了暗门外,一个大声道:“你两个到底捣什么用?”
说着,一先一后进人暗门,掌灯的走在前头。
“呀!”两人齐齐惊叫出声,他俩发现了躺倒的同伴,也就在两人发出惊叫的同时,各挨了一指,双双仆倒,灯也随之熄灭,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上面应该只剩一个人,卓永年想到了脱身之计。
他摸索到桌边抓起酒壶和一个菜碗,然后重新出牢登上石级,到了最后几级,他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音。
一个人头探出卞望。卓永年手中酒壶朝人头飞掷。
相隔只有数尺,又是猝然的袭击,人在完全没有心理防范之下,反应再神速也无法应变,一壶砸个正着。
“啊!”人头缩去。
卓永年闪电般窜了上去。
上面是个简陋的房间,一个黑衫人手捂住脸,卓永年一眼便认出是间刑房,他无暇细看,手中菜碗又立即掷出,黑杉人头一偏让过,口里栗叫道:“快来人!”
卓永年穿门而去。
宅子里响起了紧密的锣声。
人声嘈杂中,到处亮起了火把。
三更正。
东方白来到了鬼树林外靠山脚方向的约定位置,他在想:“小雪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会赴的么?她为什么也在找卓永年?”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见小雪现身。
东方白心里起了嘀咕,莫非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
乾坤令与鬼火有关,鬼火又与大化门之消失有关,如果小雪真是他们的人,今晚的约会便大有文章了,可是怎不见动静呢?
卓永年无端失踪,显见情况相当严重。
心念之中,突见两丈之外的树丛枝叶间闪现一团碧绿的光影,不像是火焰,有光而无芒,绿惨惨地十分怕人。
“鬼火!”东方日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立即想到“不为”和“击石”两位老人的遭遇,这怪光不但会使人盲残,还会丧失某些记忆,他拔剑在手,就待扑攻……
突地,那惨绿的鬼火陡然炽烈,变为夺目的蓝光,它的强度几乎不输于阴雨行雷的闪电,他本能地闭上双眼。
在此同时,他手中的剑发出强烈的白光。
空中响起一声震耳的霹雳,一股其强无比的震力,把他震得连退了三四步才稳住,只差一点没栽下去。
他紧闭的眼不敢睁开,他怕承受不了残酷的现实,他想,我已经变成了瞎子,步“不为”和“击石”两位老人的后尘,瞎了眼,一切算到此结束,这比死亡还要可怕,死了便一了百了,目盲就得现世。
这片刻,他觉得自已要崩溃,要发狂,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巳不再存在,他想倒转剑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沙!沙!”有声音向他接近。
他猛然睁眼,这是本能的反应,预料是黑暗的世界,然而事实大大出乎意料,眼没有瞎,景物丝毫未变,他几乎要欢呼出声,这是奇迹,天底下没有比明知是绝境偏又逢生更令人鼓舞的事了。
这只是刹那的感受,再没深思的余地,四条黑影散开向他边来,他兀立着,收敛了目芒,剑握得更紧,他已决心要杀人了,剑已离鞘,非见血不可。
四条人影已临近身边,他半闭上眼,夜暗中看起来他已经是瞎子。
四人中有人开口道:“上面要活捉,动手!”
四条套索同时从不同方位飞抛而出。
东方白看得清清楚楚,手中剑挽成剑花,旋动,四条套索应剑而断,不留转念的余地。人已旋出,剑花飞洒,极短促的惨哼,有两个栽了下去,人还没落实,剑芒电吐中,另两个也跟着歪了下去,四个人差不多同时着地。
三人寂然。
一人挣起又坐下,这时可以看出他少了半截胳膊。
“报上来路?”东方白剑指断臂人。
断臂人开口狂呼:“乾坤大造,万物之源,四海同参,唯我……”
最后为尊两个字来出口人已仰面栽倒。
四个人全死了。
东方白木在当场。
这四句口号,是“乾坤令”使者在传令时念过的,不用说,这四个人是黑衣尖头怪人一路的,鬼火当然也是他们施放的。
木了片刻,东方白开始搜查四名死者的尸体,但除了兵刃,身上什么也没有,心念一转,他掠到记忆中发出鬼火的位置,仔细搜寻之下,一无所获,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他开始想到约会的小雪,何以不见人影?
原先的判断,小雪如果是对方的人,今晚的约会他们必有布置,现在果然被料中了,小雪到客钱向自已打听卓永年的下落,而卓永年一直不见踪影,是否他已经遭了毒手,或是落在对方手中而故意以探寻他的下落为借口?
正在想着,又见三条人影奔到现场。
东方白心中一动,定睛里去,认出是铁杖姥姥随带两名少女,两少女分别开始检视四名死者,他现身步了过去。
“什么人?”铁杖姥姥喝问。
两少女停止了检视,双双弹到铁杖姥姥身恻。
“晚辈东方白!”话完,人已到了铁杖姥姥身前,这才又认出两名少女分别是松筠和竹青,已经掣剑在手。
“哦!”铁杖姥姥如炬目芒一连几闪,又道:“这四个人是少侠做的?”
“是的!”
“为何不留活口问问?”
“本来有一个活口,就是这断臂的,他自决了。”
“少侠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必有所为?”
“是的,赴一个约会,但对方爽约了。”
“对方是谁?”
“一个叫小雪的女子!”
“小雪?……没听说过。”铁杖姥姥摇头。
“东方公子!”松筠接了腔道:“是不是后梅芳一步到客找找你的那女子?”
“不错,是她。”
“什么来路?”
“不知道。”!潇湘书院!
“她跟公子约会的目的是什么?”
“她在打听卓大侠的下落,在下跟她约定分头去找,不论找到与否,三更天在此地见面,但她失约了。”
“她也在打听卓大侠的下落?”铁杖姥姥接回话。
“是的,她不肯说出原因。”
“少侠有卓大侠的消息么?”
“没有!”顿了顿,反问道:“姥姥因何而来?”
“暗桩禀报此地发生异象,蓝白两光接触,响起了一声霹雳。”铁杖姥姥目中棱芒又闪,道:“对了,少侠的两眼为什么没受到伤害?”
“这……恢辈一直想不出来,姥姥刚说暗桩发现蓝白两道光华,蓝光是敌方所发能使人盲残,那白光又是怎么回事呢?”东方白没看到自己的剑反射白光这一幕。
“这问题老身答不上来,也许有高人暗中相助,看样子是白光能克制蓝光,施放白光的该是何许人物?”
“难道会是小雪?”这句话东方白没说出口。
“姥姥!”竹青开了口道:“刚才弟子检视尸体时,发觉这断臂的……”
用手指了指,又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噢!”铁杖姥姥移步上前,仔细端详了断臂人的尸体片刻,突地栗声道:“怎么会是他,这太不可能了?”
“他是谁?”东方白急问。
“是一个……曾经在徐家集活动过的人!”
东方白从语调判断铁杖姥姥似乎言不由衷,她没说出死者的名姓家路,那声栗叫表现了惊震和意外,显然绝非仅是见过的人,既然人家不肯说,他当然不便追问。
“姥姥,这四个人的善后可否烦贵宫派人处理?”
“可以。”
“那晚我就告辞了!”
“请便吧!”
东方白抱了抱拳,转身举步离开,心里打了三个结,一个是发出白光抵制蓝光使自已免于变成瞎子的到底是准?
另一个是铁杖姥姥认识死者之一为什么不肯相告?显然这当中又有了文章,而自己井不被她视为同路之人。
第三十结是神秘女子小雪因何失约,说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只是猜想,在未获得证实之前仍是个疑问。
走了里许,忽见一条娇巧人影疾奔而来,眨眼间便临切近,来人奔势缓下,不由心头一紧,来的是小雪。
双方止步面对面站定,小雪娇喘吁吁,看来是奔行得太急的缘故,东方白冷眼望着对方,心头隐泛杀机。
“对不住,我来迟了!”她不再自称小女子。
“不是故意迟到?”东方白话中有话。
“公子生气了?”
“不,在下还活着,没来由生气。”
“公子这句话……”
“小雪姑娘,你很失望是么?”
“我完全不懂公子的意思?”小雪瞪大了眼。
“小雪姑娘,三更的约会只你我二人知道,可是居然有人代姑娘赴约,而且还想要活擒在下,偏偏姑娘又迟到,这未免太巧了吧?”
小雪怔了半晌,道:“公子,我实在是被一件意外事耽搁了,有卓大侠的消息么?”
她的声调相当沉着。
“没有!”东方白勉强回应。
“这可就……”
“小雪姑娘,咱们谈正经的,请交代来路?”
“东方公子!”小雪似极感为难,话声期期艾艾的道:“请原谅……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向你作交代。”
“在下一定要知道!”
“这不太强人所难么?”
“小雪姑娘,如果你不是女人……”
“怎么样?”
“在下早已采取强烈手段。”
小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道:“东方公子,以后……你会明白的。”
“在下现在就要明白!”东方白毫不妥协。
“难道你要对我动剑?”
“必要时就会!”
“……”小雪默然。
“你是否施放鬼火之人?”东方白迫问。
“鬼火?”小雪似乎相当吃惊的道:“公子说的……是不是能使人变成瞎子的鬼火?”
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不必明知故问?”
“公子碰见了鬼火?”
“不错!
“可是……公子的眼睛……”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秘密,对不对?”
小雪连嘴巴也张大了。
东方白不禁犹豫起来,难道是自已错疑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不肯交代来路呢?她为什么急着要找卓永年呢?
连蒋大牛与自己的关系她都知道,这不大可怕了么?她逾时失约,事完就现身,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
“小雪姑娘,你还是坦白交代的好?”
“我……实在不能!”
“在下的剑要是出鞘,不见血不回。”
“公子,关于我的来路这一点……你去问卓大侠好不好?”
“哼!在下倒要问姑娘,卓大侠是不是已经落入你们手中,故意来个倒打一钉耙?”东方白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公子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乾坤令属下!”
“乾坤令?我……愈来愈不明白了!”眼珠子连转之后,又道:“公子,这是个极大的误会,我发誓好不好?”
“在下从来就不信这一套!”
“那公子……要怎样才能相信?”
“把你的来路作清楚的交代,别的全是废话。”
“公子,我说过不能……我有极大的困难。”小雪的声音巳带着哭腔。
“怕受门规制裁?”东方白完全不为所动。
“不是,公子,请你不要朝那方面去想。”
东方白铁定了心肠,如果小雪真的是“乾坤令”属下的弟子,从她身上可以揭开鬼火的秘密,同时也就可以找出大化门消失之谜的线索,这是他不惜出生入死的大愿,也是出江湖的目的,即使违背武士的精神也不在乎。
“呛!”地一声,宝剑出了鞘。
小雪惊怖地连退三步。
“在下要出手了!”东方白的口吻是断然的。
小雪突地一扬手,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飞旋向东方白,仿佛车轮大小,在暗中根本无法分辨是何物,东方白抖腕振剑急扫,那东西片碎飞舞,似乎轻飘无物,在情况不明之下,东方白抽身闪退,以避飞物沾身。
就在东方白发剑碎物的瞬间,小雪已脱兔般投人右侧林中。
东方白当然不甘心看她走脱,也跟着入林。
杂木林,疏密相间,高矮参差,如果有人匿在其中而不动的话是很难发现的,因为现在是暗夜,视线不明。
东方由游走了几圈一无所见,小雪就这么消失了,他恨得牙痒痒地回到原地,捡起刚才的碎片一看,不由啼笑皆非,被剑绞碎的不明物,竟然是女人用的绢帕,但他随即又凝重起来,绢帕又软又轻,居然能飞旋而出,即使不是真功实力,这份手法技巧也弥足惊人。
绢帕不能伤人,但在夜路无备之下也够唬人。
小雪到底是什么身份?
东方白苦苦地想,从她出现到溜去,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重温了一遍,但却得不到结论,她机伶但没有邪意,正面想,反面想,全都似是而非,她临友人,又像敌人,又似乎是第三者,只有她之出现必有某种目的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彼此利害关联的程度就难以权衡了。
突地,他瞥见丛林方向人影一闪。
毫不迟疑,他以所能的全速扑了过去,的确是快逾浮光掠影,人影停在一丛矮树边没动,看体形不是小雪。
“什么人?”东方白刹势出声。
“是我,大牛!”
来的是蒋大牛使东方白大感意外,站近前去,果然是蒋大牛没错,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东方白反而愕住了。
“公子!”蒋大牛低唤了一声道:“知还一直担心怕找不到你。”
“你找我?”东方白已定下心神。
“是的!”
“怎会找到这里来?”
“是卓大使吩咐的!”
“啊!”东方白吐了口大气,窃喜卓永年无恙,但又急于知道因由,道:“找我有什么事?”
“卓大侠说请公子马上起程到桐柏坡,别回客栈。”
“为什么?”这又是意外中的意外。
“卓大侠没说为什么,就吩咐我传这句话。”
“……”东方白傻了眼,一肚子的疑云。
“还有……”
“还有什么?”
“请公子暂时掩饰本来面目。”说着,把一个包袱递过,接着又道:“应用的东西全在里面,请公子看着办!”
东方白接过手来,完全无法忖测卓永年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