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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惊呼大喊,“有人滚下去了!”
“小心,别被撞到了!”
这块地势颇陡,加上地上的残雪,犯人累极脚下踩空直接朝下面滚下去。
力道太大,中途又撞倒几个人。
有人被眼疾手快的亲人抓住,幸免于难,没有跟着滚下陡坡。
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头朝下滚下去撞到石头,留下一路血痕,看的人心惊肉跳。
“俊儿,俊哥!”灰暗中,一个老妇的声音飘出来,“官爷,官爷,俺儿子别被人撞下去了,求您,求您救救他。
俺给您磕头了,救救他吧!”
“咦,这声音有些熟悉啊!”冯老太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探头往外看,“这声音咋恁像跟我骂仗的老虔婆!”
冯老太还没看清,窗户自外被推了一把.
“啪”一声脆响,窗户上的缝隙被合上,甜丫的声音飘进来,“奶,你也不嫌冷,有啥好看的,您老实待着吧!”
甜丫和穆常安这会儿走在外面看的分明,灰暗的天色遮不住殷红的血迹。
那个婆子也是熟人,正是吴婆子和她那个吃绝户的儿子。
恶有恶报,他儿子被人撞到滚到坡下去了。
生死不知。
甜丫怕老太太见到血迹再给吓个好歹。
“欸,你这丫头,差点夹着奶鼻子。”冯老太正欲推窗再看,手猛地一顿,浔哥也聪明,猜到了外面的人。
小手抓住老太太的手,不让老太太推窗看。
冯老太也想起来了,脸猛地一白。
前两天还趾高气扬的母子俩,现在成了生死难料的犯人,这转变吓得老太太心肝脾肺乱颤。
“太吓人,太吓人了!幸好没看!”冯老太抱紧浔哥喃喃重复。
吴婆子的哭求声还在继续,马二黑的脾气就没有这么好了。
耐性也一般,看吴婆子给脸不要脸,反手抽出一鞭,打在吴婆子脸上,“救啥救?早死透了!
石头上都是血,你眼瞎啊,要是不想活了尽管说,官爷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让你们母子在地下团圆!”
吴婆子捂着血迹斑斑的脸,下意识摇头。
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可是俊儿咋办?
“其余人继续走,滚下去的人不用管,反正也是个死,别耽误赶路!”有官差挥鞭子赶人。
混乱的队伍恢复秩序,犯人们一声不敢吭的闷头赶路。
家人滚下去不知生死的犯人,捂着嘴呜呜哭,还不敢放声哭。
人走过,雪地上的血迹红的惊人。
又被簌簌飘下来的雪花覆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别看了,走吧,看多了你心里又要难受!”穆常安抬手捂住甜丫泛凉的眼睛,一手环住人往前走。
甜丫淡淡嗯一声,“吴氏母子咎由自取!”
她难受吗?
不,她好像有些麻木了,这是封建王朝,这些事都是正常的!
短短几个月她竟然习惯了!
多么可怕!
“到驿站了!”前头的官差喊一声,寂静的可怕的队伍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
走进燃着火光的驿站,橘红色的光芒笼罩住冻得发僵的身子,丝丝暖意传到四肢百骸。
甜丫也有了精神!
犯人队伍的事被大家伙抛在脑后。
申田真怕手下这些良民被冻死,这次主动找驿站的驿丞谈话。
把后院的仓房、柴房和牲口棚都要了下来,安排没银子的流民住。
住不下的,申田带着人去找驿站附近的客栈东家,租下他们的柴房,让流民住进去。
得益于和申田的关系,桑家庄人被安排进最大最好的仓房打地铺。
不要一分银子。
“地方不够,你们小二百人挤挤,柴房、牲口棚那些地方得给其余流民住!”
申田没忘了他们的人数。
仓房对他们来说有点挤,但是他也没办法,其余流民的性命同样重要,他不可能为了让桑家庄人睡的舒服。
就置其余流民于不顾。
照顾是一方面,但是他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耽搁自己的差事。
甜丫和穆常安理解,亲自把人送出去,再三道谢。
驿站是根据当地官府的财力盖的,他们今个住的宁山驿站显然比较穷,驿站盖得一般般。
除了院墙和前院这些官差住的房子是青砖盖的,后院的仓房、厨房、柴房、牲口棚一水的木头房子。
柴房和牲口棚的房顶都是用干草做顶。
压根不保暖。
仓房和厨房的待遇好点儿,好歹用瓦片封了个顶。
不至于四面冒风。
什么事都得比着来,仓房虽然不咋地,但总比住在外面强。
村里人很容易满足,按照前面十来天的安排,有人去取帐篷搭帐篷,有人赶着牲口去牲口棚。
有人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运进仓房里。
前面十几天,因为夜里有官兵巡逻看守,把家当和牲口一起放进牲口棚他们也不咋担心。
今个就不同了。
今个驿站不仅有他们这些去往各地落户的良民,刻字发配的部分犯人也住在驿站。
马二黑不把犯人当人看,自然不会给他们掏银子租驿站的牲口棚和柴房住。
至于旁边客栈的牲口棚和柴房,他想都没想过。
只打算让犯人睡在没有片瓦遮身的冰天雪地里。
至于会不会被冻死,他不在意。
没死就继续上路,死了直接扔出去喂狼。
驿站后院睡不下的犯人,被打发到驿站外面去睡,十来个人挤在一顶帐篷。
怕这些犯人趁夜逃走,押送的官差用草绳把他们的手脚串联起来。
绳子上系着铃铛,一端扔过墙头,握在一墙之隔的官差手里。
但凡有动静,铃铛就会响,看守的官差立马就能察觉。
甜丫听穆常安分析,嘴角抽了抽,“他们多虑了,天寒地冻的,即使从驿站逃出去。
没吃没喝,衣不蔽体,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也活不下去。
要么被野兽吃,要么冻死饿死!”
只要不是傻子,估计没人想逃。
老实待着,有帐篷住有口粮吃着,幸运的或许能活着走到关外。
“这也是朝廷选择冬天流放犯人的原因!”穆常安淡淡说一句。
甜丫打个寒颤,穆常安握住她的手,彼此温暖着。
隔着夜色,甜丫不由看向后院西北角。
那个角落堆着牲口的粪便,发酵好,明年开春驿站可以把这些沤好的肥料卖给种地的农户。
粪堆的味道不好闻,那些犯人却好像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