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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还没来得及施易。却见寒彻带着护南黎族兵,冲进火海,飞快抛撒绿色粉尘。绿烟升起,所到之处,烈火减弱,摇摇欲灭。族兵行至坤木台,熄灭一条通道,把刑天、飞鹏救出,二人随即与沐春汇合。
“寒彻,你?”姜尹浩气得暴跳如雷,却不敢发作。事至于此,方觉大势已去。他的鹞子眼,怀着最后的希望,盯着烈山宫。却见绿夷障已经消失。正疑惑,少青湖坳口走来一群人。其中,有个头戴牛首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大步向前。而他的左右,战将齐聚,有的来自九黎,还有的来自神农氏;柏延、屯蒙、离坎、噬焐……
牛首面具人走近寒彻,两人相视一瞬,六目会心微笑。
看着熟悉的牛首,那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回想北黎相识的夜晚,大鸿山悉心传教烈山易。刑天虎眼泛光,恨不得扑过去,抱着红菱大叔啼哭一场。
他一眼认出了刑天,看到逐渐成熟的爱徒,却不敢相认。两人擦肩之际,牛首面具只是微微点头。
他走进冒着青烟的余烬,沿着焦黑地面,在夸父面前站立。两人静对片刻,热泪盈眶。
夸父指着昏迷的姜明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姜澉似早有准备,不待挥手,柏延迈进一步,俯下身来。他从腰际的百宝袋,取出一把蚌刃,在姜明鲲后颈、脸颊的伤口上,划开十字形,在里面挑出两颗尖细的藜刺。用鸟绒擦拭血迹,待创口清理干净,他从怀袋掏出晶莹剔透的虫子。他小心翼翼敷在创口上。一会儿,乌黑的血毒,胀满虫子的白腹。
“灵宝冰蚕!”刑天暗呼。灵宝冰蚕生长在灵宝雪山。是轩辕六部珍藏之物,具有散淤、清除血毒的功效,放眼天下,唯有熊仅存六条。传闻,公孙越与柏延私交甚笃,竟割爱相赠其一,可见此言不虚。
冰蚕敷毒完毕,在掌心欢跳一会儿,突然僵直,毒发身亡。姜明鲲却悠悠醒来,见到十三哥,他心心挂念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怀里的绸包,哆哆嗦嗦递给他。
姜澉接过绸包,轻轻解开,拿出红色的鲣火令、布满结节的绸绳。
姜尹浩见状,肠子都悔青了。这不就是他最初怡现的绸包吗?他终于领略到姜明鲲的读心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姜澉看着绳结,仅剩几根,已经看不下去,牛首面勃然大怒。
他扭头身边的护盟卫,大喝:“拿下姜尹浩父子!”
“十三,你这是报私仇!”姜尹浩并不惧怕,厉声回击:“为显示公允,让劼渊宣读,公示父王的遗言!”
“我要让你死得明白!”牛首面具看着劼渊,肃目道:“姜劼渊!”
“在!”劼渊忧郁的脸,会意点点头。他捋着一根一根的绳节,朗声念道:“澉儿,鲲儿,倘若看到遗结,为父或许不在人世……”
“望我儿姜澉接过鲣火令,出任九黎联盟第五代蚩尤……”劼渊念着念着,率先给姜澉跪下,行拜尊盟之礼。
“此言非真……”姜尹浩连连摇头。他带着一线生机,抢过劼渊手中,没念完的两根绳结,发疯似地急念,最后哈哈大笑:“正随啊,我命不该绝啊,你且看看……”
姜澉早看出剩下两根绳结的内容。他的眼睛,直视天空,用悲沉的声音道:“姜尹浩生性无情,不管他犯下何等大错,罪不当诛。慰留黎王之位……”
夸父不失时机,振臂高呼:“姜澉蚩尤!“
“”姜澉蚩尤……”群情一片欢腾。
刑天莫名地一阵难过,姜尹浩杀了那么多灌山黎人,只因姜重典两根绳结,便让他逍遥法外。他扭过头,带着同样难过的双蝶姐妹,不声不响地离开人群。三人来到沐春面前,此时的沐春,由于寒彻精心疗伤,已经苏醒。得知沐冬惨死,他和双蝶想起失去的亲人,三人抱头痛哭。
——
沿着二十七层石质阶级,木壁蚌瓦的烈山宫,傲然矗立在少青山下。
今天,即是羽化大蚩尤姜重典,姜澉继任盟位的日子。宽阔的点兵台,人头攒动。九黎各部黎王,除了姜容清,纷纷到场。来自其它异族的贺盟,也悉数齐聚。隗魁氏赤帝夸父、虞帑首领载昀、轩辕有熊公孙越长子玄嚣。以柏延为首的神农行将……
姜澉脸上,涂满黄、绿、蓝、红、青五色彩泥。深邃的眼睛,不怒自威。挺直的鼻梁下,浓密的胡须里,厚唇抿动。他身穿青色长绸裾。胸束褐斑兽皮甲。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大堆木柴。姜重典脸蒙绸布,僵直地躺在柴堆上,已搭好的木架。
轻烟缭绕,哭泣声起,大蚩尤生前数以百计的黎眷,围着柴堆,号啕大哭。
一个时辰,哭泣声息,姜澉手举火把,点燃柴堆.。烈火升腾,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人人不敢掩鼻,神情默哀。一代蚩尤姜重典曾经的辉煌,随着火光熄灭,成为过去。
两名护盟卫,一个托举箍着赤羽的牛首面具,一个握着炼石柄黄玉钺,跪伏着呈到姜澉面前。
姜澉郑重地接过牛首面具,戴在头上。然后,又接过玉钺,高高举起。
“姜澉蚩尤、姜澉蚩尤……”四周欢声雷动,群情激昂。
姜明鲲视线模糊,迷眼的周围,全是含妱的影子。伤疤又一阵隐隐胀痛,回忆这一路上,所有的付出,没有白费。他想笑,笑声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嘿嘿嘿,他傻笑出声。
一直留意他身体的刑天、飞鹏,敏觉不对,两人左右靠拢,分别支撑住他的胳膊。
姜明鲲心知笑颜尽余毒发作,轻声叮咛:“休要声张,扶我回烈山城。”
“鲲哥……”
“快……”
——
初春的烈山城,经过严冬凛冽,依旧寒意料峭。
姜明鲲气息微弱,静静躺在铺满芦花的苇席上。两个多月来,笑颜尽的余毒,渐入心腑,生命垂危。
刑天、飞鹏、双蝶姐妹,寸步不离。轮流照料他。
姜澉不忍看十七弟痛苦的表情。他掀开苇门,牛首面具的泪目,眼巴巴地瞅着前方。
笑颜尽的顽毒,超出了他的估计。
他原以为,灵宝冰蚕可以完全敷毒,结果只是缓解毒发。得知姜明鲲再次晕倒,他一连向炎帝发送五次飞鹰传羽,希望他能倾囊相救。
按时间推算,炎帝姜榆罔应该近时抵达,他目不转睛,看着少青湖堤,布满残雪的大道。
刑天走出门,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好想倾诉衷肠。畅谈陆吾、毕节、容清头领……
可是,两旁的护盟卫,全神警戒的样子,令他望而却步。
“弦卫还好吗?”他后背对着他,却从脚步声中,把他分辨出来,着实让他叹服。
“她……”刑天欲言却止,忌惮地看着两旁。
“但说无妨!”
“容清头领、弦卫都很好,只怕轩辕纹虎……”
“若是本盟封汝为护北黎大将军,可否胜任?”肃重的语气,刑天强烈感受到他内心的牵挂。可如今,牧力已做了弦卫的卉安,他的担心,实属多余。
“牧力……”他刚想说出一切,远处的湖堤,传来蓬车密集的嘎吱声。
更让他喜出望外,拉车的家畜,并非马匹,而是毕节。
此时的毕节,浑身长满深褐色的毛发。它远远认出刑天,尖嘴呜呜叫唤,脚步飞奔。
近至跟前,它毛茸茸的大爪,脱离胸前拉车的木挡,甩头钻出来。它劲跑几步,一把抱起刑天。
人兽目对,虽然有语言障碍,却阻挡不了手势交流。它放下刑天,直立身子,发达的前肢不停比划。
“回到北黎后,它随柏延求取冰蚕……”刑天迅速解译,讲给深目疑惑的姜澉听。
姜澉津津凝神听他讲完,感叹:“如此灵性之物,难道是潘古五兽?”
蓬车帘掀开,首先出现的人,是一名女子。她身穿白色雪狐绒裾,长披黑发的头顶,束着红莹珠。蓝布束腰绳,斜插一柄长剑。膝下的裾摆,是一对高筒紫色兽皮蹬。
紧接着,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钻了出来。他约模五十多岁,头戴尖顶黄狍冠,白发脸庞垂下,披在后背。他穿着葛布厚裾,肩挎背篓。青色葛布束腰绳,插着反复折叠的木柄阴阳鞭。
他伸出手,从蓬车抱出一个女童。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包裹严实的厚裾里,一张小脸显得很虚弱。
“云桑、炎帝、精卫!”刑天惊喜地认出来,急忙迎上去。
云桑看见刑天,飞奔过来。她不顾众目,双手搂住刑天,把头埋进变得结实的胸怀。
“云桑,不要这样!”他轻手推开她,小声提醒。表情尴尬地瞄向姜澉、炎帝。
云桑察觉到失态,急忙松开手,梨窝绽笑:“什么时候来到北黎?”
“一言难尽!”
炎帝、姜澉对视一瞬,两人心犀灵通,微微一笑。所有的话语,尽在默契中。
姜澉伸手,朝洞开的苇门一摆,做出请的手势。
炎帝不敢耽搁,大步进入。他走近明鲲,首先翻起他的眼帘,再掐住手臂的脉搏。稍后,他在他耳垂的旧伤疤,用锋利的炼石短刃,重新划开一道血口。
云桑及时从怀袋,拿出芦花絮状的软物,递给父亲。
炎帝把软物敷在伤口上。不一会儿,白色的絮状物,变得乌黑。最后,敷出一团淤泥状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