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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遥换了一身新衣,面无表情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好。——换了谁刚从水里被人捞上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众大臣聚集在凉亭内,表情各异,有的羞愧,有的忍俊不禁。
任逍遥的目光不停的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柳树下,树下栓着一条狗,这条狗正是害任逍遥仓惶跳水,大失颜面的黑狗,叫大黑还是黑熊来着?
“崔管家,这狗是谁养的?”任逍遥冷冷问道。甭管谁养的,都给老子自觉跳进池塘去,不喝饱不准出来。
崔管家神色尴尬,局促不安的道:“少爷,这……这条狗是公主殿下从集市上买来的,公主殿下说,为了家宅平安,以后还要多买几条……”
任逍遥本待发怒的俊脸闻言一垮。
难怪它这么没礼貌,原来是长平买来的。什么人养什么狗,果然如此。
任逍遥狠狠瞪着那条悠然自得的黑狗,然后转过头来,笑眯眯的对众大臣道:“各位大人,待会儿都别走,留下来吃晚饭,香喷喷的狗肉火锅,呵呵,我请客。”
“好啊好啊,春日吃狗肉,进补正当时。”众大臣满脸喜色。
任逍遥笑得比他们更开心:“公主殿下养的狗,吃起来味道肯定更香,大人们有口福了……”
众人脸色一变,一齐摇头道:“不不不,方大人客气了,老夫们年纪大了,沾不得荤腥,下次,呵呵,下次……”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江南的春天来得较早,塞北仍在严寒之时,江南已是绿意盎然。
大臣们在凉亭内品着茶水。注目池塘边的一排垂柳,谈笑风生,仿若出尘般闲然而飘逸。
魏承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沫子,看似浑浊的老眼飞快的瞟了瞟任逍遥。
慢慢啜了一口茶。魏承德搁下茶杯。抚了抚长须,笑道:“方大人今日邀我等前来贵府,除了赏春之外,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任逍遥闻言也笑了。当然有别的事,老子如此活泼健康的年轻人,若非有事,谁愿意跟你们这帮穷酸老头儿打交道。
一众大臣听到魏承德说起了正事,也纷纷转过身子。面向凉亭内的二人,一脸正色的聆听着。
任逍遥转了转眼珠,随即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下官确实有事,想与各位大人相商……”
“慢着!”魏承德旁边一位老大臣开口道。
任逍遥看过去,见说话的人乃户部给事中,也就是常说的言官,此人姓吴,老头儿快六十岁。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任逍遥笑眯眯的道:“吴大人,怎么啦?”
吴大人翻了翻白眼,道:“方大人今日请我等来贵府赏春,老夫等感激不尽。不过……老夫建议各位大人,在此春光怡人的景色里,最好莫谈国事,煞了如此绝好之风景。吾等之罪也。方大人,意下如何?”
众大臣心如明镜。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老狐狸!老滑头!
任逍遥心中大骂不已,老子请你们赏春你们就拿腔拿调,若是请你们去买春,肯定又是另一副嘴脸,一群老不要脸的!
偷眼瞄了瞄魏承德,老头儿半阖着眼睛,捋着胡子似笑非笑,仿佛没事人似的。
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心中恼怒,任逍遥面上却笑得比花儿还灿烂:“非也非也,各位大人误会下官了。各位应该都知道,下官对所谓的朝政国事一窍不通,就怕你们跟我提起这些,我又怎会主动跟你们说呢?如此美好的天气里,咱们喝喝茶,品品酒,聊聊女人,那是何等的惬意,国事嘛,呵呵,等你们到金銮殿上早朝时再谈也不迟。”
大臣们闻言疑惑不已,互视几眼,都弄不明白任逍遥到底有何意图。
这些大臣都是人老成精,朝堂里打滚数十年的官场老油子,任逍遥下帖子请他们来府上时,他们就隐隐明白了几分意思。
关于太子是废是立,若废又该立哪位皇子,朝堂上对此争吵不休,大臣们见皇上对此事一直没有表态,于是废太子或保太子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进皇宫,令大臣们失望的是,皇上却仍然未发一语。
皇上消极沉默这一招使出来,不但皇子们急了,大臣们也都傻了眼,以往都说天威难测,可再难测起码也有个风向标呀,什么事情奏上去,皇上是喜是怒,总能让人多少有点方向,这样就不至于触犯龙颜,可对于废太子或保太子一事,皇上的态度一直平平淡淡,面无表情,这就让人摸不着底了。
可是摸不着底并不代表下面的人就不敢动了,相反,如今皇子们像赶集似的,一拨接一拨的四处结交拉拢大臣,朝堂中各种派系与各位皇子互相勾兑,扰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众所周知,福王是众皇子中最老实本分的一个,而这位任逍遥方大人,入朝之前便是福王的同窗,是力挺福王的死硬派,今日他下帖子请各大臣到府上,莫非福王他也坐不住了?
形势未明之前,谁也不愿意轻易将手中的筹码押上去,所以任逍遥一开口,给事中吴大人便适时的拦住了他。
任逍遥的回答却又一次让众人意外,他干脆就说不谈国事,人家这话都已说到这份上,若再拦着他,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承德拿眼一扫,随即呵呵笑道:“好了,你们这群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年轻人,别人话都没说完,你们乱打什么岔儿?”
任逍遥笑道:“魏大人言重,近来京城风云涌动,各位大人想必早已不胜忧烦,下官不敢再以凡俗琐事相扰,保证今日绝不谈半句国事朝政。”
吴大人疑道:“大人不谈国事,难道真的只是纯粹请老夫等来府上赏春么?”
任逍遥点头笑道:“那当然,自与各位大人同朝为官以来,下官还一直未曾与各位深交。今日便借着赏春的由头,与各位大人把酒言欢,还望大人们莫要嫌弃。”
众人一听任逍遥真不是为了争太子一事求他们,顿时都放下了心,呵呵笑着品茶聊天。
魏承德一直坐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的不时瞟着任逍遥。任逍遥被他瞟得头皮直发麻,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老家伙一把年纪,老给我抛媚眼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家伙原本是个老玻璃?
“咳……顺便嘛,下官也给各位大人送条财路。这个……不算国事吧?”任逍遥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
“财路?”众人闻言齐愕,“方大人何意?”
任逍遥笑道:“很简单,下官今日的身份,乃是方家商号的少东主。想与各位大人合作,咱们合伙做笔买卖……”
吴大人眉毛一掀,冷笑道:“莫非方大人打算贿赂我等?老夫等人入朝为官数十年,未曾拿过半两不属于自己的银子,方大人若以为用银子便可以收买我等为福王说话,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哎呀!吴大人,误会了,误会了!”任逍遥笑着解释道:“下官跟你们一样,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又怎会做那行贿之事呢?”
话音一落,便引来众人包括魏承德在内的极度鄙夷,你还好意思说你清廉?瞧瞧你新修的大宅子,一草一木皆名贵豪奢之极。比起皇宫都不遑多让了吧?去年跟突厥使者谈判时,你小子左右逢源,左敲右刮,不知捞了多少油水。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真不要脸!呸!
任逍遥对众人的鄙夷表情浑然未觉,面不改心不跳。一副胸怀坦荡的模样,继续道:“下官做事是讲原则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下官本就对行贿受贿一事深恶痛绝,下官对这种行为尤为痛恨!朝廷就是有了这帮蛀虫,才弄得天下民心不纯,说到底,这是咱们官员没做好表率作用啊……”
魏承德实在受不了任逍遥这番无耻的言论,插嘴道:“方大人,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等相商,你还是直说吧。”
任逍遥笑道:“下官说句实话,各位别见怪,下官若没料错的话,各位大人囊中颇为羞涩吧?”
此言一出,众大臣脸上顿时有些赧赧。对他们来说,贫困是由于自己的一身正气所致,算不得丢人,但贫困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任逍遥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令他们不由有些气短。
任逍遥见众人赧然不语,急忙将自己身上的钱袋解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迎风抖了抖,钱袋里面干干净净,如同水洗过一般。
任逍遥眼中露出同病相怜的目光,可怜兮兮的道:“……其实下官也跟各位大人一样,唉,穷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深深的鄙夷。
你穷?那全华朝的百姓都成叫花子了!谁不知道你是华朝首富的儿子,而且你自己捞钱受贿的本事,比你老爹赚钱还厉害,你还哭穷,那咱们要不要活了?
任逍遥见众人不信,赶忙解释道:“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下官虽说家境富裕,可那是我爹赚下的银子,下官乃至孝之人,怎么好意思花他老人家赚的银子?各位别看下官外表风光,可是……家业大了,开销也大呀!别的不说,公主殿下要修宅子,你们看看,这么一座宅子,从内到外都是新的,什么东海的白石,洞庭的斑竹,大理的墨兰,哪样不得花钱?所以,宅子修完,下官的钱袋也干干净净了,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见任逍遥哭穷哭得越来越来劲儿,大有当场飙泪哭诉的趋势,魏承德赶紧打断道:“方大人,你的难处老夫明白了,你还是说正事吧……”
任逍遥可怜兮兮的表情立马一变,笑眯眯的道:“正事就是,下官最近找着一笔买卖,由于资金有限,所以想与各位大人合伙来做……”
“买卖?”众大臣不解的齐声问道。
任逍遥肯定的点点头,接着满脸深沉,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年前,我跟你们一样。一年后,你们将跟我一样……”
“哎,等会儿,方大人,什么意思呀?一年前你哪里跟我们一样了?”一位大臣大惑不解。出声打断道。
众人也纷纷交头接耳。
“就是。他什么意思呀?”
“一年后咱们跟他一样什么?像他一样被狗满池塘追着咬,那老夫可不干……”
任逍遥正念着精心准备好的广告词,打算忽悠这帮老大臣,被人打断不由有些不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瞧你问的,这不是自找没趣么?当然是跟你们一样穷啦,非得让我明说吗?
魏承德笑道:“各位大人莫插言,让他说完吧。”
任逍遥感激的朝他笑了笑。表情一肃,继续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身正气而又深受贫困之苦,两袖清风却难挡腹内空空,朋友,你还在为银子发愁吗?还在为日渐消瘦的钱袋四处奔波吗?现在好了,不用愁了!快来加入我们吧!在这里,我们有专业的运输团队,有积累了数十年经验的销售队伍……”
任逍遥这段广告词儿将众人唬得一楞一楞。两眼发直的看着他滔滔不绝,口沫四溅。
任逍遥说完后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任逍遥不由挠挠头。怎么了?莫非我刚才还不够煽情?这帮老家伙怎么没一点反应?
魏承德打破了沉默,清咳一声,道:“呃……方大人,可以继续说了吗?”
任逍遥顿时兴起一种无力感。合着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吗?
耷拉着脑袋,任逍遥有气无力的道:“简单的说。下官看上一笔买卖,各位大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咳,没钱回家拿钱来捧个钱场……”
“做生意?”这下众人都明白了,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众人虽然古板守旧,但对经商一事倒也没什么抵触,古往今来,经商这件事其实并不贱,低贱的是经商的人,崇尚儒道的社会里,商人的狡诈贪婪,逐利忘义,向来被人所看不起。
这些大臣们自己虽穷,却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官员家中明里暗里都经营着买卖,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不至于贪墨受贿,令自己提心吊胆,所以他们并不反对经商,众人只是不明白,任逍遥为何要找他们做买卖。
“正是。”任逍遥笑眯眯的回道:“各位大人,下官知道你们没钱,可这事还真的只能找你们,你们呢,就随便出点银子意思一下,一两银子不嫌少,一百两银子不嫌多,这笔买卖嘛,本钱多有本钱多的做法儿,本钱少有本钱少的做法儿……”
“方大人,老夫想问一下,你看上的是什么买卖,为何只能找我们合伙做?华朝的有钱富商这么多,大人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任逍遥眨眼笑道:“各位大人,还记得去年下官与突厥使者谈判一事么?”
众人一齐点头。任逍遥奉皇命与突厥人谈判,占足了突厥人的便宜,大扬华朝国威,任逍遥也因此而声名远播,成为了百姓眼中的民族英雄。这是举国皆知的事,今日接了任逍遥的帖子来他的新宅子,这帮大臣心中多少也是感念其功,这才愿意登门的。
任逍遥继续道:“下官与突厥人谈判,托皇上鸿福,略有寸功,谈判的条款上有一条,相信你们都知道,那就是在西北的贺兰山,我朝与突厥的国境线上,开设一个通商的集市,由两国商人和百姓自由行商,互通有无。”
众人又点头。
“可是条款是条款,实施起来却麻烦,对我华朝的商人来说,将突厥人需要的粮草,精铁以及各种日用物品运到贺兰山下,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难处,沿途的各种苛税,关卡,就让商人们望而却步,而且世道并不太平,山贼土匪劫货杀人的事情频频发生,更让我华朝的商人们不敢举步,眼看这条新开的商路从此要废弃,这让下官觉得非常可惜,所以,下官今日请各位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魏承德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官商合作,打通这条商路?”
任逍遥两眼一亮,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到底是魏大人厉害,下官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朝廷命官,按说不该触及这行商之事,可是这条商路非比寻常,突厥与我朝休战刚一年,草原上两位可汗仍在为一统草原而内战,身为华朝子民,这种局面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甚至愿意付出代价去维持的,怎么维持?突厥人需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什么!要粮食,要兵器,咱们都给他,只要他们继续内讧,就给咱们华朝争取了时间。”
“各位大人都是老谋深算之人,下官纵然不说,你们也清楚,突厥人若统一了草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华朝,下官与他们立的所谓永不侵犯的盟誓,说来也只是一纸空文,只要他们有了实力,他们必然毫不犹豫的毁约背盟,届时我华朝百姓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国难又将临头,所以,咱们的目的,就是不能让突厥人消停,让他们继续内战,在内战中消耗他们的实力。”
众大臣闻言更加疑惑了,如今京城风起云涌,各皇子争位争得不亦乐乎,这位方大人却话锋一转,扯到了突厥人身上,他……到底有何意图?莫非他和福王无意于太子之位?
魏承德皱眉道:“方大人,老夫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能否说得清楚一点?”
任逍遥笑道:“下官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与突厥人做买卖,卖给他们粮草和精铁,让他们在草原上打个热火朝天,他们不消停,咱们华朝才能消停,而这条新开的商路,若无官方背景,寻常商人是不敢去贺兰山行商的,毕竟沿途有太多的阻碍,只有咱们这些朝廷命官才有这个能力将货物安全送达,所以,下官想与各位大人一起合伙,做这笔生意,大人们既赚了银子,又得了名声,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大人们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