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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王宫内。
田假、田升、田桓、田轸,以及齐妃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齐王建,而田鼎拿着竹简,看完竹简后,整个人都凌乱起来。
白衍送去咸阳的大鼎,居然乃是九州鼎?
田鼎抬起手,闭上眼睛,一手捂着额头,满是惆怅的叹口气。
看到这个消息后,田鼎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回想起当初在彭城之时,白衍面对齐国士人阻拦时,他还帮白衍解围,劝说那些士人不要阻扰。
如今回想起那一幕幕,在他以为是假鼎之时,怕是不知白衍心中如何作乐。
“白衍……”
田鼎出身齐国王室,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戏耍过,白衍还是第一个。
被白衍这样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戏耍,田鼎心中说不恼羞成怒是假,然而火冒三丈之余,田鼎却是有些迷茫。
鼎是真的。
这也意味着,利用假鼎离间嬴政与白衍的计划,化作空谈,而白衍归齐,就要另寻他法。
而且……
田鼎低下头,看着竹简,想起竹简内的消息,白衍因为一个梦,而在一棵足足有四十年的巨树跟下,找到的九州鼎。
若是在九州鼎送来之前,田鼎还会怀疑事情真假,但如今,想到白衍在彭城的举动,田鼎再也不会怀疑。
按照白衍的性格,九州鼎已经送到咸阳,绝不会再拿一件假的事情,当真的天下之人的面说出来。
“王上!”
“王兄!!”
“父王!!”
听到旁边的惊呼声,田鼎转头看去,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齐王建,已经疲惫的睁开眼睛。
“王上!”
田鼎见到齐王建醒来,连忙与后胜一同对着齐王建拱手弯腰打礼。
此刻田鼎心中说不尽的愧疚,此前是他再三保证,说白衍得到的鼎,乃是假鼎,也是他向齐王建说,等假鼎到咸阳,便能行离间计,让白衍归齐。
结果,白衍送去的鼎,乃是真正的九州鼎。
齐王建继位后一直耿耿于怀,记在心中而念念不忘之物。
“王上,臣,有罪!”
田鼎叹息一声,见到齐王建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惭愧,于是直接跪在地上,示意让齐王建下令治罪。
齐相后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
一同在书房内的田升、田桓、田轸兄弟三人,都纷纷沉默看向田鼎,虽说三人都是齐国公子,但此刻三人可不敢责怪宗伯田鼎,在这里有身份能责怪的,也只有父王、叔父田假。
“好了!此事,非族兄之过!”
齐王建满是疲惫的闭上眼睛,躺在卧榻上微微摇了摇头,这显然是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
事情所有经过,都已经在竹简内写清楚,齐王建也知晓,田鼎是得到白衍杀人夺鼎的消息,故而以为白衍拿到的是假鼎,谁曾想……
却是真的九州鼎!
一想到九州鼎,齐王建便心难平,对于天下而言,这个鼎,寓意着天下九州,但在齐王建眼里,这个鼎对于齐国而言,代表着齐国最辉煌昌盛的时代,鼎在,便如同曾经的那段辉煌,不曾离去。
人老了,总念旧,也慢慢喜欢上年轻时,根本不在意的人、物、事。
“寡人想要白衍回齐,回齐则齐强,于秦楚之间,齐能无恙。”
齐王建睁开眼睛后,没有罪责下去,而是直接把话题转向白衍身上。
“王兄,弟愿为王兄,出使曲阜,请回白衍!”
田假这时候急匆匆的上前,拱手说道,一脸自信。
之所以如此着急,虽说也有想为王兄分担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被困在临淄,田假早已经受不住,出去走走享乐,才是田假向往的。
“王……”
田鼎看着田假的请求,心头一惊,知晓白衍的来历后,田鼎清楚,白衍的亲兄长,当初差点死在田假手里,后虽保下一条命,但已经瘸了腿。
去过水村,田鼎有预感,这件事情若是白衍知晓,恐怕白衍真的会失去理智,杀了田假。
绝不能让田假去见白衍。
不过还没等田鼎开口说话,这时候一旁的长公子田升便已经上前,跪在地上。
“父王,孩儿亦愿前往曲阜,请回白衍!”
长公子田升拱手说道。
公子田桓、田轸这时候对视一眼,想到曲阜方才被秦国所得,楚国定是时时刻刻想要夺回去,外加上秦相隗状被刺杀,显然有人想破坏秦齐之盟。
这时候去曲阜,定是很危险。
故而二人想了想,都没有开口,毕竟安心在临淄城内,做个公子,享受荣华富贵、品酒赏美,岂不快哉,干嘛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曲阜见白衍。
“父王,孩儿定会为齐国,请回白衍,让白衍回齐国效力!”
田升穿着齐公子所穿的绸衣,拱手看向齐王建。
作为齐国的长公子,比起后面两个弟弟田桓、田轸,田升则要有担当得多,或许也是考虑到日后由他继位为齐王,田升在对待齐国国事方面,十分上心,也十分尽责。
而且最重要的是,与叔父、胞弟的无为,以及朝堂诸多大臣向秦不同,二十多准备快三十的田升,一腔热血,历来主张盟诸国而抗秦国,素来谏言出兵攻打秦国。
“族兄,田琮为何还未寻得白衍来历?”
齐王建看着长子田升,并没有回答,而是在丽妃搀扶起来后,一脸虚弱疲惫的看向田鼎。
此刻齐王建双眼看着田鼎,满是不解,为何连族兄田鼎都找不到白衍的出身,齐国士族无数,这点齐王建清楚,故而其他大臣就算耐心一个个排查士族,都难以短时间找到。
但,族兄人脉遍布整个齐国,不可能没有丝毫线索才是。
“王上,臣,定会督促吾儿!”
田鼎见到齐王建那疲惫的眼神看过来,有疑惑,有不解,更多的还是信任,这一刻田鼎心中无比难受,也让田鼎不知如何开口告知齐王建,当初是他,把白衍赶出齐国。
………………
“什么,父亲去小巷了?”
田鼎府邸内,田非烟听到仆从的禀报,俏脸一白,连忙起身离开书房。
许久后。
乘坐马车,急匆匆的来到熟悉的小巷中,在扈从的护卫下,田非烟提携长裙布角,飞快的赶到小院子。
守在小院子的护卫家见到田非烟,自然不敢阻拦。
进入小院,田非烟看到外祖母相安无事,这才松口气,俏脸见到父亲与长兄望过来,这才抿着嘴,缓缓上前,不过田非烟却不是站在父亲田鼎身旁,而是默默的来到外祖母身边。
“别担心!”
满头白发的外祖母,老眼看到田非烟担忧、关心的双眸,拿起田非烟的手,轻轻拍手安慰道。
田琮看着小妹的模样,自然知晓小妹担心什么。
叹息一声,田琮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关心则乱,向来聪慧机灵的小妹怎么就不想想,父亲若是要以白衍的家人要挟,又怎会等到这一日。
父亲比任何人都明白,想让白衍回齐国,掌握兵权,又以家人要挟白衍,便是为田府,留下灭族的隐患。
今日父亲来到这里,是实在没办法,方才来到这里,想要说服白衍的家人。
“王上日思夜想,一直盼着白衍回齐国,为齐国效力!”
田鼎看着爱女的模样,叹息一声,没有解释,而是看向老妇人,继续劝道。
“封君拜将,齐国亦可!”
田鼎满是请求的看向老妇人。
去过水村,询问过村中妇人,田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老妇人之言,至关重要,甚至要远在白衍父母之上。
“秦王为衍儿封将,赐其兵权,任其要职,若衍儿弃秦归齐,此为不义之举,敢问大人,人无忠而弃义,齐国能要否?”
外祖母看着田鼎,微微摇头,苍老的脸颊上,满是执着。
“正是白衍有忠义,鼎,今日方才来此拜访,请求老人家!”
田鼎抬起手,对着老妇人拱手说着,直言正是因为白衍太过忠义,他们实在没办法,才来这里请求老妇人。
院子中。
大舅父孇俣以及舅母,二人站在院子一旁,整个人都错愕、慌乱,脸色不断变化,眼神惶恐不安,不可置信,一脸迷茫。
衍儿!
白衍!!!!
即使得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但夫妻二人,还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更不敢相信,数年前,那个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如今……如今,叫做白衍!
那个名扬天下,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的秦将白衍!!!
回想数年前,那个还在院子里,与他们一同吃饭的少年,夫妇二人实在不敢把秦将白衍,与那少年放在一起。
白衍!!!
白衍!
脑海里一边便浮现着这个名字,不管是大舅父孇俣,还是舅母,看向与田大人交谈的母亲时,这才恍恍惚惚的想到,为何此前,谈及衍儿时,不管是他们,还是小妹孇氏一家都无比担忧,唯有最疼爱衍儿的母亲,却一直都不着急,似乎知道衍儿在哪里一样。
衍儿便是白衍!!!
那个去大街上,随意找一个人问,对方都能说出其名的秦国将军!
“大人!”
忽然小苑外,一个扈从急匆匆的跑进院子内,孇俣与妻子这才一脸恍惚的看过去。
“大人,公子升不顾齐王之令,已经带着家仆,离开临淄,赶往曲阜!”
扈从来到田鼎面前禀报道。
田鼎闻言,大吃一惊,如今随着九州鼎的消息,楚国必然不可能坐视白衍占据曲阜,这时候公子升去曲阜,恐怕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田鼎清楚他必须也去才行。
于是田鼎再次看向老妇人。
“老人家!”
田鼎开口说道:“白衍归齐,乃齐国之幸!老人家莫非就不希望,白衍回母国效力,受齐人爱戴?”
外祖母听到长公子都急匆匆的去寻找自己的外孙,老眼之中,满是笑意,但面对田鼎的许诺,外祖母却依旧不赞同。
“大人先言吾外孙乃忠义之人,老妇想问,若是忠义,大人为何又让一个忠义之人,行不忠不义之事,又让我这老妇逼着自己的外孙,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外祖母反问道。
田鼎一时哑然,这时候他哪里还不清楚,老妇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白衍回齐国。
沉默许久,想到公子升已经离开临淄,不能久留在此。
田鼎看向老妇人身旁的爱女一眼,随后无奈的看向老妇人,抬起双手,缓缓打礼,没有再坚持下去。
“今日之事,还请勿要外传!否则定有祸患!”
田鼎说道,不动声色的看了老妇人身后不远处,那对夫妻一眼。
田琮也在一旁,缓缓抬起手。
外祖母看着田鼎,点点头,随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烟儿,回去吧!”
对于非烟,外祖母心里别提有多喜欢,别提有多稀罕,早在第一次在小巷外,见到外孙走向马车旁,衣着精致尊贵的小女孩旁,外祖母就被小女孩给惊艳到。
也在心里,生出一个念头。
让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做自己的小外孙媳。
如今见到田鼎,外祖母心里的念头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甚。
田鼎不可能没有看出,她打心底喜欢非烟,也不可能更不知道她的念头,而从始至终,田鼎都没有用这个软肋,要挟她这个老妇人。
非烟,真的有一个好父亲。
即使田鼎地位再高,即使在传言中,提及田鼎的名字,所有人都害怕得止声,但对于田非烟,田鼎对其爱护,甚至超过让白衍回齐国。
“嗯!”
田非烟对着外祖母点点头,乖巧的来到父亲田鼎身旁,与兄长田琮对视一眼,乖乖的跟在父亲身后,离开小苑。
刹那间。
随着田鼎等人离去,院子很快便安静下来,外祖母松口气之余,心里想到方才田鼎的话,那叫一个开心。
如今,齐王都日盼夜盼,盼着外孙回齐国,长公子甚至都私自赶去找外孙,这些事情日后传开,等外孙日后回来时,看看那些村民,谁还敢嘲笑外孙一句,谁还敢在外孙面前,说外孙一句不是。
一想到曾经那些村民让人生气的话,那些村民嘲笑外孙的模样,外祖母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并且这股气,已经忍在心中那么多年。
“若想无祸患之忧,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切记!”
外祖母转过头,看到长子、长儿媳一脸恍惚,惊魂不定的模样,面色严谨的嘱咐道。
大舅父孇俣、舅母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望了望院子外,已经空荡荡毫无人影,对着母亲点点头,随后上前。
“母亲放心,定然不会乱说,可,可,白衍是……衍儿?”
孇俣一脸错愕,看向母亲,一脸茫然。
眼下孇谷实在是不敢相信……
“方才你们二人,不是都已经听到田鼎之言?”
外祖母没好气的看向长子,若非田鼎突然到来,她根本不打算让长子知道这件事情,长子与儿媳,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她倒也不是担心什么。
而是害怕他们知道消息后,万一那一天,一丝心软,告诉女儿一家。
“母亲,那叫田大人,母亲切不可怎直呼其名讳……”
孇俣听到母亲的话,被吓一大跳,连忙看向大门,满是冷汗。
方才那可是田鼎,齐国王室宗亲,齐国大夫,权利更是不在齐相之下,母亲怎可称呼田鼎的姓名。
“吾外孙还是秦国将军!没听到齐王都盼着吾外孙回齐国?”
外祖母没好气的说道,随即懒得理会长子。
“这……母亲!”
孇俣一脸错愕,回过神后满是苦笑。
此刻,孇俣都还难以从衍儿是白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不过眼下孇俣倒是想起一件事。
“母亲既然一直都知道,衍儿便是白衍,为何此前母亲都不说,就连上次,小妹着急询问衍儿在何处,母亲为何见到小妹都哭得那么厉害,都不告知小妹。”
孇俣看向母亲,疑惑的问道。
一旁舅母也看向家母,此刻舅母脑海里也是一片迷糊,脑海里不断浮现,数年前在临淄城门,那个背剑离去的少年背影。
“若是让她得知衍儿如今叫白衍,那还不得担心得吃不下饭!”
外祖母没好气的看向孇俣一眼。
往日连她这个老妇人,每每听到小外甥领兵交战,夜里都难以入睡,并且一直要持续到,得知小外甥大胜,平安之后,方才松口气。
若是让女儿知道衍儿在外面领兵打战,女儿不得跳脚起来。
“母亲说的是!”
孇俣闻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的确,小妹的性子,若是知道衍儿便是白衍,如今正在领兵攻打楚国,估计能吓得小脸煞白。
“小妹估计做梦都想不到!”
孇俣哭笑不得的叹口气,开口说道。
回想往常小妹苦寻衍儿却没有半点消息,一脸担忧、思念的模样,小妹绝对想不到,她来临淄城时,在街道上听到四处都有人常言的秦将白衍!就是她儿子。
孇俣依稀记得,小妹有一次还说过,之所以不想来临淄城,不是不想看望母亲,而是每当在街道上,听到秦将白衍时,总是会忍不住思念衍儿,毕竟那秦将白衍,与衍儿同名!
“想不到才好!”
母亲的声音传来,孇俣从思索着回过神,看着去忙碌的母亲,他实在难以像母亲那般淡定。
孇俣不由得看向妻子,发现妻子也一脸恍惚,眼神迷茫失神,似乎依旧不敢相信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