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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心中一动,重点来了。
果然,慕容见月的眼神凄哀,陷入了回忆之中。
“准确的说,那是江南的扬州地界......我其实很早就想下江南一趟,对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大漠之人,江南对我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丁小乙道。
苏凌点点头道:“是啊,江南之于我来说,也有一场应赴之约......”
“然而,最初的时候我以为江南虽好,也不过是我浪迹江湖的短暂停留之处,并不是我久居之地......可是我想错了......”丁小乙淡笑一声道。
“江南太美了啊,小桥流水百姓家,绿柳长堤乌篷船......美得让我忘记了以前所有羁旅的风尘困苦,那遍地红芍花的江南之地,让我忘记了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我甚至想过,不如就留下来吧,漂泊了这么久......是不是总要停下来......更何况,我遇到了一袭碧衣的女娘,慕容见月......”丁小乙缓缓的说着。
眼中的柔光洒在慕容见月绝美的脸庞上,丁小乙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柔软道:“慕容啊,还记得你我初见的那座石拱桥上,细雨蒙蒙,新柳之下,你撑着那把油纸伞,一袭碧纱衣,就如你如今这身上的一袭碧色,美得让我难以忘怀......”
“我忘不了,也不会忘......当年的你,星目剑眉,蓝衣长剑,就站在桥的那头,而我在桥的这头,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我们就这样看着,谁都不曾说话......”慕容见月柔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就这样对望了多久,慕容啊,当时你竟然忽地冲我盈盈一笑,你知道么,我真的听到了江南红芍花开的声音......”丁小乙动情道。
“呵呵......”慕容见月忽地苦涩一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若当时我不冲你笑,也不会落得如今满心是伤,失魂落魄了......”
“说起来,你们这也算一见钟情,一笑定情了......至于后面,何必过多的纠结呢?”苏凌紧打圆场道。
丁小乙叹了口气道:“苏督领,我江南之行,其实当时的身体状况很差的......因为我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这样,何人下的毒?”苏凌一惊道。
“我下江南扬州之前,曾经途径锡州,锡州望江郡,有一个江湖门派,名唤聚魁帮,聚魁帮的帮主是人称江湖双煞的一对夫妻,男的倒是功夫一般,练了一身的硬功,招式倒也算不上有多么的精妙......那女的倒是在江湖中颇有一番名气,想必苏督领也有所耳闻......毒手观音庄七娘。”丁小乙看着苏凌道。
苏凌暗道,我上那里知道啊,我又不是大晋的人......可是他觉得真要说这个,也有些丢面子,只得搪塞道:“额......有耳闻,不过记得不太清了......”
丁小乙点点头道:“这聚魁帮夫妻二人,男的七境中期,女的略高,七境巅峰......而我所中的毒,便是这毒手观音庄七娘的独门毒药,百日断魂沙......”
苏凌疑惑道:“小乙啊,你当时就算不如现在的功夫高,但是也在八境上下吧,对付这两个人应该足够的,为何还会中毒呢?”
丁小乙叹了口气道:“唉......的确,小乙当时已经是八境中期的修为了......其实我挑战的江湖各门各派中,原本是没有聚魁帮的,只是我到了锡州之后,听说了望江郡百姓苦一个江湖门派久矣,这个江湖门派就是聚魁帮。”
“莫不是聚魁帮是个邪派?屠戮百姓不成?”苏凌问道。
“说他们是邪派,倒也不全是,他们有的时候也蛮有正道之风,劫掠大族门阀救济百姓,望江郡的百姓也多有受他们的恩惠......只是,望江郡在荆湘大江的左岸,是沿江而下江南的一个重要的港口......那里的水运是整个望江郡百姓最大的财富......然而这聚魁帮,却依仗势力,勾结当时的锡州牧车信远,独霸望江郡漕运水路......不仅百姓们所有的捕鱼营生,他们要克扣十之八九,而且过往或停靠在望江港的商船都要被他们盘剥,若是大买卖大生意,他们便会连人带船带货统统劫了,杀了人,扔进荆湘大江之中,砸毁商船,侵吞财物......”丁小乙声音中带着几分恨意道。
“原来如此,他们做了些小善,却要用更大的恶来填补,看来这聚魁帮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苏凌道。
“不错,百姓们,尤其是港口附近的纤夫、商船船员之家,更是苦他们久矣,百姓总是要活下去的,但聚魁帮势力太大,告官府,官府不管,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关到牢里......甚至到最后,聚魁帮愈加嚣张,哪家告他,不出三日,全家灭门......”
“此行当诛!当诛啊!......”苏凌怒道。
丁小乙点头道:“不仅如此,聚魁帮将劫获的银钱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打点官府,方便两家沆瀣一气,一部分分给周边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帮派匪窝,靠着这个让那些帮派和大匪们成为他们的朋友,到最后蛇鼠一窝,一丘之貉......剩下的留作他们本帮之用,久而久之,整个望江郡成了他们聚魁帮的天下......因此,小乙临时将聚魁帮放入了我要挑战的帮派名单之中,小乙不仅要挑战聚魁帮,聚魁帮的帮主夫妻,都要死!”
“你这样做是对的!不能放过这些祸害!”苏凌道。
“所以,我一人一剑独闯聚魁帮,聚魁帮帮众的战力实在是不够看的,我一人从帮派大门直接杀进他们的帮派大厅,所过之处,不留活口!到最后,我直面那夫妻二人的时候,整个聚魁帮就剩下了我们三个活人......”丁小乙淡淡道。
“虽然手段的确狠辣,但这些人的确该死,小乙你也是以暴制暴......”苏凌道。
“我与那夫妻二人大战了两日,以一敌二,他们两人我对上任何一个,都能快速的解决战斗,但他们两个联手,小乙想要速胜,却是有些难的,再加上当时我已经屠尽了聚魁帮,体力上也早已强弩之末了......”丁小乙叹息道。
“还是我功夫不行啊,若是老酒鬼在,这些腌臜玩意儿,经不住他一剑的!”丁小乙直到现在还有些懊恼自己。
“小乙一人能做到这样,已经不易了!”苏凌道。
“两日的大战,我和那对狗夫妻都筋疲力尽了,但那个男人还是死在了我天诛剑气之下,可是就在我杀了那男人的同时,那个庄七娘拼死一搏,不但重创了我,还撒下了那百日断魂沙......那是一种粉色的粉末,被她铺洒而下的时候,迅速弥漫在整个大厅之中,我措手不及,只觉得有些头晕,但还是强提心神将庄七娘一剑穿心......那庄七娘临死时惨笑不绝,说他们夫妻虽死,我丁小乙也只有百日性命好活......”丁小乙无奈道。
慕容见月忽的望向丁小乙凄然道:“丁小乙,我虽然知道你一直中毒,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究竟中了什么毒,竟然是百日断魂沙,更是庄七娘下的毒,到今日我才明白!丁小乙,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
丁小乙苦笑摆手道:“百日断魂沙,若没有下毒之人亲自调配的解药,百日内必死无疑啊!我说这些能改变什么?还不是让你伤心担忧么?反正我只有一百日好活......说与不说,我还不是一死!”
“不!不一样!丁小乙,你若告诉我你中的是百日断魂沙之毒,慕容见月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要给你寻得解药的......可是你!”
泪如断线,慕容见月一脸的悲伤。
“唉......慕容,不要纠结这些了......我只想好好地跟你在一处,在剩下的一百日里,开开心心的,每时每刻,为什么要给你心中增添那么多的负累呢!”
“我身中百日断魂沙,自知命不久矣,因此江南之行就显得尤为迫切,不管如何那里还是我心之向往之处,好在那毒也不会立时要了我的性命,最初我运气之时,只感觉体内气息稍有阻滞,其他的也并无异样,我便想,或许是那庄七娘危言耸听,夸夸其谈了......于是我从望江港顺流南下,一人一剑一舟直奔扬州望月城。”丁小乙道。
苏凌点了点头道:“百日百日,最初之时必然没有什么异样,这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
忽的苏凌出手如电,捉了丁小乙的手腕,诊起脉来,片刻,苏凌狐疑道:“小乙啊,你的脉象并无任何异样啊......”
丁小乙笑道:“苏督领,那毒已经解了,此时离我中毒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若还不解,小乙岂能活到现在呢!”
苏凌一窘道:“是也,是也,这也是苏某关心则乱......”
慕容见月却疑惑道:“可是,你离开的时候,我记得你早已中毒日深,却是没有几天活命了啊!”
丁小乙长叹一声道:“其中内情,苏督领,慕容,还是听我慢慢道来罢!”
“我顺荆湘大江而下,几日后来到了扬州望月城,这里实在是人间繁华处,红尘温柔乡。小乙也是难得地放松下来,每日倒也逍遥快活,或勾栏听曲,或卖醉街头。苏督领啊,大晋有一句话,形容扬州的妙处,您可听过?”丁小乙问道。
莫不是什么上有天堂,下有苏扬?
苏凌不敢确定,只得挠挠头道:“什么话?”
“人间帝王龙台气,风流繁华望月城......扬州虽在大晋,但扬州牧刘靖升却也是个人物,虽然据土而守,但却将扬州下九个大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扬州九郡与中原隔着天堑荆湘大江,所以,中原烽火,倒也不太牵连扬州,这里的百姓倒也过得不错,那些名门大族,官宦士绅,更是醉生梦死,只知扬州好,何管中原苦呢......”丁小乙道。
“扬州望月城的酒,叫做仙子酿......苏督领啊,您可别觉着这酒的名字听着阴柔俗气,倒是有些典故呢......”丁小乙呵呵笑道。
“哦,说来听听!”苏凌心中暗想,看来大晋的美酒的确不少,以前只知道女儿红、九酿春这些,今夜除了知道沙凉大漠的烈酒,这江南还有什么仙子酿的。
以后若有机会,让穆颜卿捎上几坛子来。
苏凌倒也真无愧诗酒仙之名......
丁小乙道:“说是扬州望月城中有个女娘,每夜望月而舞,更在月下酿造自己独门的好酒,这酒香醇可口,回味绵长,久而久之,这女娘竟然饮了她酿的酒,飞升到月亮上,成了月宫仙子了,于是,扬州牧刘靖升所在的侯府大城,因此而得名望月城,那女娘成了仙子,她酿的酒自然便唤作仙子酿了!”
额?这不是嫦娥么?她不应该是偷了后羿的仙丹,飞到广寒月宫去了么?
看来这个时空的神话也是出了不少偏差的。苏凌暗暗地想着。
“于是,扬州望月城的勾栏、城中的青石小路、无数的如月拱桥之上,都有小乙大醉的身影,有时醉酒无状,干脆随地便躺下来,以天为盖,望着满天星斗,沉沉睡去......那些日子,好快活啊,可是......小乙再也回不去了!”
丁小乙长叹一声,无比怀念地说道。
“小乙记得那一日,在一家名唤碧溪阁的勾栏,我听了好多将江南小曲,吴侬软语,听得悠哉美哉,那仙子酿也就喝得太多了,于是晃晃悠悠地出去,却因为醉酒闯到了碧溪阁的后院......然后烂醉如泥之下,便就瘫倒在花坛之中。”丁小乙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
苏凌哈哈大笑道:“小乙却是个不修边幅之人啊!”
丁小乙摆摆手道:“醉酒无状,让苏督领见笑了......昏昏沉沉之中,我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吵吵嚷嚷的声音,还骂骂骂咧咧的,似乎是冲我......晕晕乎乎的,我也听得不甚清楚,但心里多少还是明白,应该是我闯到后院那些女娘的住处,又吐了一花坛......这碧溪阁的东家不愿意了,指使那些伙计要将我叉将出去,我本想着解释几句,可是实在醉的不成样子,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那些人骂骂咧咧的,说着要先揍我一顿,然后再把我扔到街巷中,让我醉死在晚上拉倒......”
“原本那些人便要齐齐动手,我便听到有一声十分好听的女娘话音,说我已经醉成这样了,而且我也常来这里,这要是把我叉出去,万一真的死在半夜街头,谁担待得起......”
“丁小乙,这些事你倒是记得听清楚!早知道如此,那日就该不管你,让你死了得了!”
慕容见月瞪了丁小乙一眼,嗔道。
丁小乙似乎刻意回避,仍旧自顾自道“似乎这个说话的女娘身份不低,她这一说话,那些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愣在原地,我这才又听那女娘说,将我扶进她的房中去,我过夜的银钱从她的账上扣......”
“我心中感激,醉眼朦胧地抬头看向那个女娘,虽然我大醉,但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我初到扬州的那天,在拱桥之上碰到的那个,冲我笑的女娘......慕容,你知道么,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高兴......”丁小乙望着慕容见月,一脸的柔光。
慕容见月却是娇哼一声道:“高兴?你当时就是个醉鬼,除了一脸醉样,哪有什么高兴的神色......”
苏凌看着这两人,呵呵直笑。
丁小乙一怔,方正色道:“慕容,其实我一直都没告诉你,那日桥上初见,我一直在寻找你,去过了无数次我们相遇的拱桥,去了好多听曲的勾栏,可是始终未曾寻得你......好几次我都黯然神伤,想着你可能是哪家大族的女公子......怕是再也无缘得见了......想来还是要庆幸我那日喝醉了酒,阴差阳错的闯进那后院......否则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容见月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忽地却神情一暗道:“见了又如何?若是知以后陌路,不如不见!”
丁小乙神情一暗,叹了口气,似乎不想接话,又继续讲道:“当日慕容说了那些话,更是亲自走来扶我......我踉踉跄跄地被她扶进了房中,那一夜,我半醉半醒,耳边是慕容喃喃吟唱的江南小曲,眼前是满天星斗,明月如梦......”
“也是在那晚,我终于知道了,我心心念念的碧纱女娘名唤慕容见月!”
苏凌听了个一头雾水,忽地出言道:“等等,打住打住!不对啊,小乙,你可是说过,慕容姑娘是扬州三妙宫的宫主,堂堂江湖一派的派主,怎么会流落风尘烟花风月场呢?”
未等丁小乙说话,那慕容见月却是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道:“呸!这天下的男人,满脑子都不是什么好想法,偏勾栏唱曲的就是风尘女子了不成?偏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苏凌一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丁小乙忙道:“苏督领,您未到过江南,那里勾栏听曲,乃是个雅事,江南的风月场是风月场,可是听曲的地方叫勾栏,只是听曲吃酒,吟诗作对而已,那里的女娘可都是颇有才情的......”
苏凌一阵无语,暗道,我终于知道那穆颜卿为何对风月场情有独钟了,我还以为......看来是自己龌龊了,原来这些是风雅之事......看来我有必要跟穆颜卿好好的解释一番了。
苏凌正想间,那慕容见月这才又瞪了他一眼道:“三妙宫都是女娘,女娘在江湖立足,本就不易,必然要有些特殊的身份做掩饰,三妙宫平素无事皆会散在望月城各处勾栏,但大家还是很约束自己的,绝对不可以......”
她顿了顿又道:“只有宫中有什么事情,或者每月的十五,我才会和三妙宫的人返回三妙宫中,处理事情,平素只是几个小童、杂役看守罢了,而且三妙宫表面也只是一个烧香还愿的道观罢了!”
苏凌这才恍然大悟。不过这样的门派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倒也稀奇。
慕容见月又似自证道:“我的功夫虽然还算好,也是七境,近些年到了八境中期,但是我是我师尊门下最不成器的,我师尊可是当世的大宗师......”
苏凌点点头,好奇道:“那你师尊是什么境界,尚品还是无上?”
慕容见月叹了口气道:“我也好久未见过我师尊了,当年她离开时,是尚品宗师......”
苏凌凛然,第一次听到有女子是宗师境的,他随口问道:“那你师尊尊姓大名是什么?”
慕容见月似乎炫耀道:“我师尊的大名,天下只要是习武之人,十有八九都听过的......她是个出家的道姑,俗家名字我不知道,不过她有个道号......名唤九难!”
“我去......”
苏凌蓦地一激灵。
“九难?鹿鼎记?......这玩笑开大了......”
苏凌看着慕容见月,有些哭笑不得道:“九难都出场了,那是不是还有什么灭绝师太在后面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