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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宥之刚说完这句话,忽地听到帐外不知何处有人说话道:“许大人真的想要得偿所愿,让那些人对你的折辱统统奉还给他们么?眼下就有一条明路,不如我指给你如何啊?”
许宥之正自惊讶之下,却见一前一后,两个人轻轻一挑帘,迈步走进了军帐之中。
许宥之惊骇之中,抬头看去。
却见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前面一个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腰中悬着一柄细剑;后面一个也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腰中悬着一柄长剑。
只是他的夜行衣与旁人与众不同,却是月白缎的颜色,竟显得极为醒目。
两个人进得军帐之后,神态自若,还带着淡淡笑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你们是什么人!”许宥之大惊失色,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过看着前面这个黑衣装束的公子,十分的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若不是他身上有伤,怕是早已起身质问了。
却见前面那个黑衣公子淡笑道:“许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之前总是见过的,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不成?”
“见过?何时?你们到底是何人?”许宥之心中觉得这二人当是沈济舟营中的人,虽然怀疑有可能来自军营之外,但沈济舟军营的防卫,许宥之自然清楚有多么严苛,这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找到他,谈何容易。
那黑衣公子一脸遗憾地摇摇头道:“罢了,既然认不得我们,那很遗憾,许大人,你便闭眼吧!”
“闭眼?我好好地闭什么眼?你们可知道擅闯我之营帐,该当何罪么?”许宥之厉声道。
黑衣公子跟白衣公子相视一笑,似乎毫不在乎,黑衣公子瞅了瞅许宥之血呲啦胡腚部,摇摇头道:“啧啧啧,这屁股还是人屁股么......是真的惨啊......不过,许大人不过是屁股挨了棒子,为何脑袋也不好使了呢?”
“少在此处说风凉话!再不说你们是谁,我便让外面巡逻的军士们进来拿你们......”许宥之厉声道。
“哎呦喂,我们好怕哦......”黑衣公子哈哈一笑,假模假式地拍着胸口道。
那白衣公子却是眼神一厉,冷叱道:“公子何须跟他废话,宰了他就是!”
说着,还未等许宥之反应过来,却见一道白影,许宥之再意识到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已然剑压在他的脖项之下。
剑气的冷意,瞬间让许宥之清醒了许多。
他刚想有所挣扎,却不想重重地牵扯了伤处。
“啊——痛煞我也!”
许宥之一声惨嚎。
白衣公子脸色微变,冷声道:“许宥之,再吵吵,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许宥之脸色连变,一咬牙,只能低声的哼哼。
那黑衣公子冷笑道:“怎么样许大人......现在马上你就吹没命了,你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么?”
许宥之到底还是见过风浪之人,如此险地,他倒显得有些平静,忽地惨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已然知道两人的身份了......看来沈济舟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啊......”
“哦?”那黑衣公子一扬眉,不置可否道:“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打算放过你呢?”
“这......不就是那封密信的内容,便是我绝命的理由么?那密信之中,已然将他设立招抚曹的初衷,借机敛财为他所用的秘密全数暴露了,许光斗已死,知道此事的也只有我和沈济舟了,他要全他名声,还要做一个道貌岸然的主公,必然要杀掉唯一的知情者,便是我了!”
他刚说完,忽地使劲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审正南也看过!我要是死,他也逃不掉!”
“审大人那里,就不劳许大人费心了,解决了你,大将军自然不会放过他,黄泉路上,许大人先行一步,等一等审大人最好......以免孤独!”黑衣公子冷笑道。
“果然!你们果然是沈济舟豢养的死士!当年沈济舟便是以这样方式杀了鞠剡,如今没想到竟然轮到了我和审正南......时也,命也!”许宥之一脸惨然地低声道。
“不过,我和审正南既死,对他沈济舟有何好处?”
“自毁臂膀!自毁臂膀啊!”许宥之连声哀叹道。
黑衣公子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请许大人上路!”
“闭眼吧许大人,我这把剑很快的,保证一剑送你见阎王!”白衣公子冷冷道。
许宥之心中生起一阵悲凉之意,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了,他忽然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那么多主公不投,却偏偏投了这虚假伪善的沈济舟,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叔父。
他的叔父名为许廖,是晋朝有名望的大隐士,颇有学问。
许宥之自幼父母双亡,是叔父许廖将其养大,两人更是情同父子。
后来许廖年纪大了,便不再过问许家家族之事,统统将许家的事和许家的未来托付给自己。
更是亲自扶他做了许氏一族的族长。
否则凭着自己无根无基,如何能做许家之主。
老许廖将阻碍许宥之做家主的隐患和障碍统统扫除,看着许宥之的家主之位越发稳固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溘然长逝。
只是许廖心中却有一事放不下。
他知道许宥之自年青时便跟沈济舟亲善,万般皆好,最致命处便是喜欢攀交权贵。
可是老爷子虽隐世,却洞察人间,眼里不揉沙子的。
他知道沈济舟之徒,乃是彻头彻尾的道貌岸然之徒,满嘴仁义道德,实质上却是气量狭小,睚眦必报的小人。
许廖死前,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许宥之:许家能有今日之规模,虽不算望族,却也是大族。局面来之不易。
一个大家族,经久不衰的秘密不是攀附权贵,而是自强自立,拥有自己的底蕴,只有这样,这个家族才能经久不衰。
他更是逼着许宥之在他病榻之前发誓,若许宥之将来攀附沈济舟,则横死天厌之!
往事历历在目,直到此时,许宥之认为自己必死,才想起了从前种种。
“唉!悔不听当初叔父之言......宥之死既死矣,也算应验报应......只叹许氏一族亡于我手!我才是罪人啊!”许宥之悲呼道,不由得痛断肝肠。
“去死吧!”却见那白衣公子高高举起长剑,剑锋映着昏黄的蜡灯,宛如索命的无常。
就在白衣公子挥剑要砍之时,帐外忽然一阵大乱,更有串啰响起。
“敌袭!敌袭!萧贼人马前来踹营了!......”连声急促而紧张的呼喝之声,更有闻风而动的兵卒集合的急促脚步之声,仿佛开了锅一般。
那白衣公子和黑衣公子相视一眼,恨声道:“许宥之,今日算你命大!权且寄下你项上人头,明日再取!”
言罢,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极速地从帐内闪出,投入到黑夜之中,顷刻不见。
许宥之连动都没敢动一下,他生怕杀手并未走远,万一再返回来,自己还是要死。
时间流逝,许宥之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浸满了汗水。
耳边是呼啸士卒军马声音,许宥之暗想,外面定然已然天翻地覆了,萧元彻竟然还敢偷袭踹营,好大的胆识。
不知为何,许宥之竟然在心底里,希望萧元彻能赢......
他等了许久,外面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终于整个营帐再度变得寂静无比,除了外面呜呜的风声,听在许宥之的耳中,彷如索命的恶鬼,让他胆战心惊。
我不能坐以待毙!许氏一族,若说至亲,我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现在要紧的是,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人在面临死亡之时,最大的心愿还是不死。惜命是每个人最大本能。
他使出全身力气,忍受着臀部传来的疼痛,缓缓撑起身子,双腿用力着地,用手扶着床榻边,呼呼喘着粗气。
半晌他觉得臀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或者是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尝试着穿上鞋履,然后缓缓挪动自己的双腿,向外面走去。
走了两步,他发现自己的臀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疼痛难忍了,似乎可以忍受。
他挑了门帘出来,抬头望去,一片黑暗。
“这天下皆黑......何处才是我许宥之的容身之地啊!”
许宥之心中茫然,踌躇四顾。
夜风呜咽,吹得他的头脑有些冷静了许多。
我虽然已经在沈济舟的阵营失去了价值,沈济舟更是想要除我而后快,可是,这世间真的有一人可以与沈济舟抗衡。
而且如今他最需要的那一环,却是握在我许宥之的手里的!
我若去投他,他必然倚重于我,到时反戈一击,沈济舟啊沈济舟,你还能有如此嚣张气焰么?
就这么决定!
许宥之想罢,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胡乱的收拾了一个小包,多是些钱财,这才将包揣在怀中,以免被人发现。
他一瘸一拐出了营帐,向着营地边缘走去,此处扎营布置,皆出于他的手笔,他知道,从何处离开,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他走的异常缓慢,每走一步,都会牵扯他的伤口,让他感觉无比的疼痛。
仿佛,心都是痛的。
终于,他来到了营地的最边缘,再向前一步,从此之后,自己将与沈济舟,与渤海,甚至与许家,没有半点的关联。
天高海阔,各自安好。
不舍么?真的不舍。
许宥之缓缓回头,眺望着连片的营地。
这是他亲手布置的驻防营地,在这里,他以为可以实现他所有的抱负,迎来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可是,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将结束。
他缓缓伸出手,朝着风中一抓。
然后,虚无从他指缝之中无声无息无状的溜走。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将虚妄。
去休!去休!去休!
许宥之仰天长叹,眼中亦有泪光。
天下才智之士,何必儿女情长,更何况自己看错了人呢!
走了!许宥之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去,许某定要换个活法!
再看许宥之蓦然转身,大踏步的朝着茫茫的黑夜疾步而去。
最初两步伤口疼痛,他显得一瘸一拐,甚至还有几个趔趄。
可是后来,他身体笔直,一步一步,走的从未如此决绝。
萧元彻,我许宥之要来了,来助你成就盖世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