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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时常跟李淳风讨论术数、风水之学,房俊对于渊源甚久的“相术”也略知一二。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此谓古人笃信不疑之至理,故而命相之术流传已久。由古至今,自《周易》而衍生出诸多命相之术,其中以“紫微斗数”最为玄妙,且信奉者众。
此门术法是以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定出其命宫所在,依此推断其终生的地位、人格、贫富、运势,然后依次列出兄弟宫、夫妻宫、子女宫、财帛宫、疾厄宫、迁移宫、交友宫、事业宫、田宅宫、福德宫、父母宫,作出紫微斗数命盘;从而观察各宫位的星曜组合,推知其人生轨迹;最后再通过四化星的牵引,推演一生运势运程。
而一个的“命宫所在”,便是所谓的“命宫主星”。
紫微斗数大大小小的星曜当中,影响力最大的有十四颗,分别为紫微、天机、太阳、武曲、天同、廉贞、天府、太阴、贪狼、巨门、天相、天梁、七杀、破军。
“紫薇”即紫微垣,又称紫微宫,居于三垣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北极五星位于紫微垣中。古代天文学家认为紫微星位于“北辰”,即为北极星,位置永恒不移,周天诸星环绕运转,应是天帝的居所,因此,紫微星也被称为“帝星”。
“命宫主星”为“紫薇”者,即为人间帝王。
“紫薇”之星象,自然也代表了帝王之兴衰……
……
房俊站住脚步,看着李淳风。
李淳风手里捧着字卷,低声道:“天呈异相,干系重大,不知将会掀起何等轩然大波,故而贫道严令太史局上下封口,再进一步确认之前万万不可泄露一丝半点。”
星象这种东西有些时候是很主观的,甚至往往某一星象稍纵即逝,无从把握。鉴于其对于局势之无法估测之影响,历朝历代观测天象的机构、个人都无比谨慎,不仅不敢将无法确认之事上报,即便确认之后,也会权衡取舍。
毕竟每遇天象异变,都意味着一场巨大的权力变革,不知多少人遭受牵连、人头落地……
房俊没有言语,微微颔首。
李淳风再不多言,捧着字卷大步离去……
将李淳风送走,房俊返回书房,自己沏了一壶热茶坐在窗前慢慢饮啜,脑子里思虑着李淳风刚刚说的话。
紫薇光芒大盛,有异寻常,或可预示回光返照、盛极而衰……这是寓意着陛下皇权将会出现重大变故么?
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四有青年,他是不大相信此等“天人感应”之谶言的,宇宙何等浩瀚无际,一颗星球拥有着动辄以亿来计数的漫长生命,岂是区区人力可以左右其运转规则、生旺死绝?
但他也明白,当所有人都相信某一件事,那么某一件事的真伪已经并不重要,人们愿意相信自己眼睛见到的、耳朵听到的、身体感受到的,从而对此产生自我意识方面的应对。
紫薇到底是否代表人间帝王,其星宿缘何忽然光芒大炽,这些都无所谓,只需要按照自我的认知认定此等天象所代表的意义就行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本身又有什么意义?但它能够让那些志存高远、雄心勃勃之辈对其产生认可,再经由无数实例去证实,那么只要这一句话喊出来,人人都能够感受其所蕴含的力量。
房俊不敢耽搁,赶紧换了一身衣裳,出门乘车直抵东宫,通禀之后来到丽正殿的偏殿,觐见太子。
李承乾坐在殿内,笑吟吟的摆手阻止房俊施礼,笑问道:“二郎这般急匆匆入宫,可是有事?”
房俊脸色凝重,向他使了个眼色。
李承乾会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屏退左右,又让自己的心腹内侍候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紧张的询问:“到底发生何事?”
房俊上前,坐在太子身侧的一张椅子上,将方才李淳风向他透露的话语一字不差的说了。
李承乾面色大变。
毋须疑问,只要太史局将星象异常的消息传出去,必将引发剧烈之震荡,届时朝野上下风卷云动,异变无数。
而作为“紫薇帝星”的人间具化,李二陛下得知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承乾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李二陛下第一反应必然是——总有刁民想害朕……
帝星幻灭,预示着帝王陨落,有此异象必然是自己这个人间帝王遭遇不测,所以他必定展开大规模的行动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同时剪除一些潜在的威胁,无论明暗。
而当下时局,对于皇权最大的威胁恰恰就是他这个太子!
经由一场关陇发起的兵乱,东宫从倾覆之边缘摇摇欲坠的站起,继而于绝境之中反败为胜,导致东宫实力暴增,已经隐隐威胁到皇权稳定。李二陛下为何易储之心如此坚定?以往是觉得太子资质不够,难以成为明君,如今则是东宫威胁太大,唯恐出现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旧事,李二陛下可不想还未咽气便被儿子造了反,逼着禅位幽居皇宫,除了亵玩宫女再无其他乐事……
李承乾紧张得直搓手,叹气道:“难道这老天也与孤作对?孤已经不争不抢、任凭处置,只想着能够保存家眷子嗣,纵然一死亦无怨言。岂料天道无常,若父皇知晓这般天象变化,怎会坐以待毙?这东宫上下,怕是玉石俱焚矣!”
知父莫若子,李二陛下仁慈的时候的确大度雍容,可心狠的时候,那当真是六亲不认。
攸关皇权社稷,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还是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
房俊也有些无语,谁能想到骤然之间会出现这样的事?
想了想,他说道:“李淳风虽然对太史局上下封口,但这样的消息是肯定瞒不了多久的,搞不好现在就已经泄露出去,只不过各方都在观望而已。”
李承乾早已没了主张:“那可如何是好?”
嘴上虽说愿意一死,亦不愿违背父亲的皇命,可若能不死,又有谁愿意去死呢?
房俊斟酌片刻,道:“殿下不妨向陛下上疏,以替文德皇后拜佛祈福之名义带着家眷入驻大慈恩寺,且闭门修禅百日,不见外客、不沾尘俗。一旦局势有变,可自密道离开长安,微臣派人于城外接应,直赴河西。”
当初大慈恩寺修建之时,大部分由吴王李恪主持,似这等天潢贵胄虽然距离皇权巅峰甚近,但危险也无处不在,动辄有性命之虞,所谓“狡兔三窟”,但凡有机会便会修建密道以为紧急之时所用。
这长安城巍巍煌煌,但底下自前朝而起时至今日修建的密道简直不知凡几,早已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李恪赶赴新罗之前,早已将几条密道的入口告知房俊,房俊也曾派人前往,确认通行无误。
李承乾颓然道:“纵然如此又有何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好不如干脆一杯鸩酒饮尽,将这些烦恼统统抛却。”
话虽如此,却并未拒绝房俊的提议。
蝼蚁尚且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谁又能轻言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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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日天气放晴,肆虐关中的水患得以缓解,京兆府在各衙门的配合之下努力救灾,已经安置灾民数万,虽然耗费钱粮人力无数,但终归是安抚住灾民的情绪,使得灾情露出曙光。
这日李二陛下在书房之中处置公文奏疏,待到累得手腕发酸,正好李君羡求见,遂丢下毛笔,让人沏了一壶茶,将李君羡叫进来召见。
李君羡将一张皱巴巴的书柬双手呈递给李二陛下,道:“启禀陛下,昨夜有人之玄武门外‘百骑司’驻地,以弓弩射书于营地之内,言及越国公私令水师覆灭倭国,以争取为晋王封建一方提供契机。”
他心里也打鼓,怎地这些时日全是此等令人焦头烂额的破事儿?
但此封书柬当时诸多兵卒都曾亲见,自己想觅也觅不住,只能拿来给李二陛下过目……
李二陛下眉头紧蹙,听闻“晋王封建一方”之言,眼皮猛地一跳,结果书柬,一目十行的看完,随手丢在一旁,闭目凝思。
心中尚有言及水师之事,言道越国公将皇家水师视作私军随意指挥,水师上下对其言听计从、奉行不悖,假若时机所至,或可沿黄河之上,溯流而直抵关中……
对此,李二陛下嗤之以鼻,他始终信任房俊对于他这个皇帝、对于这个帝国的忠诚,任何时候都不会做出祸乱社稷之举措。
但晋王封建一方……这件事就有些诛心了。
当下谁不知他欲废黜另立储君?而新任储君的人选最大可能便是魏王、晋王择选其一。
房俊作为东宫羽翼,欲支持晋王离开长安封建一方,这是有可能的。
但问题在于谁答应晋王封建一方了?
若是晋王自己想要封建一方,是主动如此,还是被动为之?
会不会是遭受了恐吓甚至胁迫?
李二陛下不由得想起前两日王瘦石的奏秉,细细思之,觉得其中或许有问题……
第两千八十九章天象异数